第469章 上官飞雪,死!
然则在那无尽血色神坛、虚空诡念交织之时,东方惊云本已濒临崩溃、七窍涌血的身躯,骤然微微一震。
仿佛在万劫炼狱中,尚有一道微光于破碎灵魂最深处缓缓亮起。他低垂的眼眸里,倒映着无数信徒跪伏叩拜的幻象,映照着诡异之王森冷而贪婪的神性侵蚀。
然而就在那侵蚀如潮般袭来的一刹那,他忽而伸出早已血肉模糊的手,猛然撕裂自己胸前纵横交错、血浆淋漓的肌肤。
指甲划破腐败焦枯的皮肉,血水汩汩涌出,如红色瀑布般坠落苍穹,溅洒在血海与虚空交界的裂缝之上。随着伤口愈裂愈大,他的手掌毫不犹豫地探入那血肉翻卷、心肺裸露的胸腔之内,仿佛要将自身灵魂深处最隐秘、最沉重的东西强行挖掘出来。
而那胸腔之内,并非单单跳动着一枚早已沦为痛苦发条的凡俗心脏。
那里,竟静静沉睡着一片幽暗星空般的意志,那是诸天万界亿万劫难中,早已消逝无声、被岁月遗忘的凡人灾民遗愿的残余,它们汇聚成一方破败的微型宇宙,载着无数灵魂最后挣扎时吐露出的粗粝而真实的祈愿,像破碎烛火般在黑暗中微微闪烁。
在那破裂血腥的心腔中,隐约可见千千万万个微渺灵光,如死火山中残余未熄的余烬,孱弱而固执,倔强而悲怆。它们并非华丽辞藻堆砌的祷词,也非圣典典籍中崇高伟岸的虔诚,而是最原始、最粗鄙、最贴近尘世泥泞的哀嚎:
“若是真有神,就把我的腿骨拿去当柴烧吧。”
那声音浑浊沙哑,如垂死老者呛血未尽时的低喃,伴随着冷风在胸腔深处回荡。
“求求你,给娃儿煮顿不带观音土的粥。”
这声音则凄婉哽咽,似破败山村中的老妇,在饥荒夜晚于灶前暗泣。
一道道声音,一缕缕念头,犹如无数枯槁焦黑的残枝,残存在诸天覆灭后的废墟间,曾被历史遗忘,被神明抛弃,却在此刻被东方惊云强行撕裂胸腔,掏出血肉与灵魂之中最沉重、最真实、最苦难的碎片,强行注入那伪神之冠的祭坛中央。
那一瞬间,血色圣坛微微一颤,虚空泛起涟漪。
光明女神那刚刚复原、圣洁凄艳的神躯骤然震颤,表面浮现出一块块肿胀溃烂的毒疮,紫黑梅毒斑点迅速如潮蔓延,羽翼之上腐烂流脓,断裂的羽毛上缀满脓血瘤状突起,残破圣袍也被瘟疫般的死黑血斑所覆盖。
与此同时,那原本悠扬而圣洁、承载神圣威能的奥菲利亚圣歌,也在刹那间彻底变调。每一个音符崩解、变形、扭曲,化作凄厉、惨淡、如接生婆在破败茅舍中,为难产母亲而哀号的呻吟。
音律凄冷如夜枭长鸣,若亡灵哽咽,仿佛千百新生灵魂于诞生门槛上便被剥夺命数,未及见天日,便被血污与死亡吞没。
而那寄居于光明女神尸骸之内,寄生于圣歌咒音之上的无尽诡异之王寄生虫群,在这一刻竟如遭雷劫,集体燃烧。亿万只拇指大小、形似冥蝶夜蛾的寄生异虫,骤然间自燃成炽白冥火,发出难以置信的尖啸哀嚎,盘旋翻滚,连带着诡异之王寄托于此维度缝隙的触须也微微一颤。
它们疯狂逃窜,化作一缕缕猩红青烟,尖叫着回归那早已封禁的维度裂缝之内,仿佛畏惧到了极点,畏惧着那不是神性,却胜似神性的苦难遗愿,畏惧着凡人痛觉深处,那种超越死亡、超越神格、超越禁忌与诡异的纯粹哀愿。
天地之间,一时间静寂如死。
只余下东方惊云裸露胸腔中,那片微渺暗淡却依旧倔强燃烧的星光残烛,映照在染血苍穹之上,悄然无声,却仿佛宣告着,这一方世界再不能如旧,再无人可高踞其上。
与此同时,天地尚在动荡,血色法阵翻涌如潮,张九龄手中的《九章算经》依旧在无声翻页,荒谬数理与残酷定律交错而下,密布虚空如蛛网般难以逃遁。东方惊云却无惧无避,周身血孔涌动,浑身早已被痛觉与剧毒浸透得如同焦枯破布,他却依旧咬牙硬扛着那一道道超维数理杀机,宛若一尊血腥修罗,在雷火劫光与诡异秩序交错之中,步步逼近那已经濒临破碎的上官飞雪。
上官飞雪曾经雪衣胜霜,蛇鳞粼粼,玉骨玲珑,如神裔般圣洁妖异并存,而此刻,那遍布周身的莹润蛇鳞,已然一片片剥落,化作凄艳血瓣般飘散虚空,每一片鳞甲落下,皆如枯叶残花,带着些许破败的光泽与断裂的旧梦,悄然坠入无尽黑暗。
鳞片褪尽之下,露出她体内封印多劫、从未示人的古老初代记忆,那是一段早已被时光流沙掩埋、命运灰烬遮蔽的光影残痕,仿佛晶莹剔透的纯净结晶,悬浮于蛇骨蛇血之间,微微闪烁着幽暗而澄澈的柔光,如同夜幕深处一缕永不熄灭的孤星,孤独、古老、哀伤。
东方惊云此刻面如死灰,双瞳血丝纵横,强行抬起早已半废的手臂,徒手探入蛇身七寸,掌指破鳞裂肉,鲜血淋漓,指节处沾满腥红粘稠血浆,指甲撕裂着那温热滑腻的蛇躯。他五指如铁爪般探入,猛然扣住那枚悬于血泊与断骨之间、形似晶莹玉石的记忆结晶,生生将其从衔尾蛇体内硬生生扯出。
刹
那间,衔尾蛇骤然失控,残存理智崩毁,骤然疯狂扭动,鳞片碎屑如雨倾落,蛇尾猛然啃咬蛇首,蛇首亦咬住蛇尾,身躯自噬,仿佛在无尽痛苦与虚空轮回中,终于触及到自身存在的终极荒谬。
时空闭环,在这自我吞噬、自我毁灭、自我否定之中,缓缓溃散。那原本完美无缺、无始无终的轮转之环,化作无数崩裂光带,涌入四维五维缝隙,破碎如尘。蛇鳞一片片化作飞灰,飘零天地,如雨幕凄清,似幽灵残影,又似虚空中逝去旧梦的残片,缓缓没入无尽黑暗之渊。
就在最后一片蛇鳞于天地间消散无痕之时,苍穹之上,传来一道若有若无、似哭似笑、似怨似解脱的轻叹,声音凄绝缥缈,如旧日黄昏村落间老妇哼唱的古老歌谣,又似永夜海底淹没千年的孤魂残响,颤抖着溢出残破时空:
“原来…我不断吞食自己……”
那声音低微苍老,像是跨越漫长纪元的疲惫呼吸,饱含着无尽劫难中曾经奋力挣扎,却始终无法逃脱命运枷锁的幽幽哀怨。
“只是为了…忘记……”
这最后一句,如梦呓,如挽歌,如祭词,又如夜雨里破庙残僧的一声叹息,随风飘散在血色虚空深处,化作无尽余音,幽幽缭绕,久久不绝。
天地寂灭,余音哀绝。
上官飞雪,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