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瑞雪梅花酥
一行人到时,献帝正与皇后闲谈。
谢念安躺在一旁的软榻上,竟还睡着了。
“父皇、母后,儿臣回来了。”
太子掀袍要跪,被皇后拦住,“此行辛苦,回来了还讲这些虚礼做什么,快先坐着。”
“抚翠,快上茶!”
几人相继落座,邵宁昭却站在原地一动未动。
皇后这才注意到邵宁昭惨相,立刻皱紧了眉,“怎么弄成这样?”
献帝本以为是个宫人,听了皇后的话,再定睛一看,面色霎时沉下。
丢人现眼没完了吗?
堂堂公主之尊,竟在宫里把自己弄成这幅样子,不是等着让人看笑话是什么?
皇后却不是责备,朝邵宁昭招了招手,“过来,让本宫看看可有伤着。”
“母后。”
太子妃出声阻拦,“还是先让妹妹去换衣裳吧,一冷一热,病着就不好了。”
皇后想想也是,让人去取一套衣裙来,又吩咐嬷嬷给邵宁昭身边加了两个炭盆。
不多时,宫女快步折返,手中捧着衣柜中寻出的衣裙。
是一身旧衣。
邵宁昭在北疆无望时,时常会在脑海中细数自己和亲前的物件。
也是一遍遍告诉自己,是她在秘楚皇室享了十几年富贵荣华,受了帝后宠爱,替邵安柔和亲就当偿还。
也是因此,她无比清楚,这套衣裙从不曾出现在她眼前。
皇后不会穿这样娇俏的颜色,那就只能是邵安柔的。
邵安柔的东西,她不想再沾染。
“宁昭?”
皇后提醒她,“接风宴要开始了,你准备就这样出席吗?”
邵宁昭身子一僵,正要说她可以不去,门外却有宫人传话。
“宁昭公主身边的许嬷嬷来送衣裙。”
“让她进来吧。”
许嬷嬷一开始便照看邵宁昭,在皇后面前也说得上话,邵宁昭不在宫中的时日,她便是在皇后宫中的。
得了应允,许嬷嬷捧着衣裙入内。
“奴婢见过陛下、皇后娘娘。”
她朝着屋内一众主子屈膝,余光却落在邵宁昭身上,只一眼,就红了眼眶。
“宁昭公主,听闻您湿了衣裙,奴婢为您送来。”
“多谢嬷嬷。”
邵宁昭轻声道谢,同帝后打过招呼才去偏房。
浴桶里是备好的温水,因为刚才那一耽误,已经有些凉了。
许嬷嬷要让人去换,邵宁昭却并不在意。
寒冬腊月,她是浸在冰水里给人洗衣裳的,现在能有温水擦洗,已经再好不过。
衣衫褪去,看着邵宁昭身上数不尽的疤,许嬷嬷强忍着的眼泪簌簌而下。
她早知道她的公主吃了苦,可亲眼看着,还是心如刀绞。
带着薄茧的人覆上伤疤,邵宁昭能感觉到许嬷嬷的手在抖。
“嬷嬷,都过去了,我这不是回来了。”
“对,都过去了,过去了……”
许嬷嬷说着,抹去脸上的泪水。
沐浴更衣,许嬷嬷替邵宁昭擦去头发上嘀嗒的水渍,又搬了炭盆来烘干水汽。
在皇后宫中,倒没人敢捣鬼,邵宁昭很快便焕然一新出现在众人眼前。
面上覆着与衣衫同色的轻纱,满头青丝挽起,一只简单的素钗缀在发间,添了一抹亮色。
“宁昭来迟,没误了时辰吧?”
她入内行礼,低垂着眉眼。
皇后伸手,似是要搀扶,又在半空收回,“我们正要过去,走吧。”
太子南巡大出风头,接风宴自然非比寻常。
仅四品以上官员携眷出席,从茶水点心到丝竹歌舞,无一不是再三确认。
众臣已然齐至,有序在檐下静候。
“皇上驾到——”
随着大内总管一声通传,众臣山呼万岁,无一人敢直视龙颜。
献帝摆手,“今日是为太子接风,不必太过拘束。”
话落,有伶俐的宫人推开殿门,丝竹声恰时响起。
不少人看见了随行的邵宁昭,却没人多问半句。
都说邵宁昭回宫那日触怒龙颜,在场都是朝中老人,谁不知邵宁昭昔年的风光。
人非草木,献帝对邵宁昭未必再无关怀。
待众人悉数落座,宫人鱼贯而入,先上的是一碟瑞雪梅花酥,做成白梅的色状,摆放在墨色瓷盘中。
便如白梅挂寒枝,花蕊处用酥油点了几点,像是散发芬芳的花蕊。
是从前邵宁昭最爱的一道点心。
她喉头滚动,去看上首的皇后。
接风宴的布置是皇后亲自敲定,这点心会不会是她……
“安柔,你喜欢这瑞雪梅花酥,先吃些,看还是不是去岁的味道。”
这道点心做起来费事费时,且需得加了白梅上的雪水,入口才有梅香,每年只有冬日雪后能做出来。
看着皇后与邵安柔说话时眼中的笑意,邵宁昭心底刚刚萌芽的,还
未生长的期待瞬间消失。
原来不是因为她,而是因为另一个人也喜欢,才大费周章,在接风宴摆上这一道点心。
一轮歌舞过后,献帝叫起太子。
“此番南巡,你的功绩大家都看在眼中,如今你既回来了,不如亲自跟大家说说,这一趟究竟如何?”
太子起身,先拱手见礼,才转身看向众臣。
“这一趟出行,本宫方知何为天高皇帝远。”
仅一句,殿内忽然安静下来,所有人的呼吸都放轻。
太子却没再看他们,回转过身,同献帝道:“儿臣先经随州,随州知州是个万事不管的,大小事务都交给底下官吏,其中不少都是地方选拔出来,稍有权势便仗势欺人……”
再多书信折子也比不上亲口所说。
众人在太子的回禀中,对他这一趟南巡的魄力越发钦佩。
贪腐的、不作为的悉数处置,当地有可用之人便提拔任命,无可用之人便从京外调,安排得事无巨细。
献帝听着,赞许之色更甚。
“只是有一事,儿臣颇为苦恼。”
太子话锋一转,“儿臣查一个贪官时,从中得到些信件,涉及宫中司计部,六司属父皇管辖,不知此事如何处置?”
六司管理宫内收支,交由底下官员不妥,便未与前朝牵扯,献帝闲时问几句,平日未必想得起。
此时一听有人在他眼皮底下做手脚,眸光冷冽。
“按律法便是。”
“是。”
太子击了击掌,有他的亲卫入内,将卷宗呈上。
“这是儿臣收集的司计部司长罪证,其滥用职权,账目造假,已至国库亏损,数目巨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