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那可是十年暗无天日的煎熬啊
听竹苑,裴江流离开后,苏知镜默默地坐在那里,单手支颐:“苏思,我果真如江流说的那样,关心知鹊太少了吗?”
苏思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自打姑娘一年前被接回苏府,大公子对姑娘说得比较多的话就是“注意你的言行举止!”
“你该多向眠眠学学!”
“眠眠温温柔柔的性子,怎么会诬告你?你是姐姐,应该多让让她!”
……
“你不说,我也明白,定是我平时对知鹊太过严厉了。”苏知镜叹了口气道,“我有什么办法?我是知鹊的阿兄,我们的娘早早地没了。这些年外翁又宠得她无法无天。这里是华阙,皇城根,天子脚下。不是可以让她随心所欲的琅琊。只是我有些气恼,就算她在苏府受了气,她为何不跟我这个阿兄诉说,反而在江流这个外姓人面前诉苦?她是恨不得让别人知道我们苏府亏待她了吗?”
“公子,裴公子是您舅舅的义子,也不算是外人啊。再说您每日当值很辛苦,姑娘定然是不想您劳神,才找了跟她比较亲昵的裴公子诉诉苦啊。”苏思在一旁小心翼翼地宽慰道。
见苏知镜不说话,苏思思忖片刻提议道:“明日侯爷在金明池举办‘射柳’,您不妨向宫里告一日假,去相看有没有中意的女子。若姑娘有了嫂嫂提点和关照,就不必您这个做阿兄的整日费心了啊。”
提及婚事,苏知镜再次头疼起来。他不是不愿意成亲,只是,他心中有人,而那人……
“大宣并无兄长不成亲便不许姊妹兄弟成亲的律法。我的婚事,不着急。”
苏思突然“哦”了一声,虚虚打了一下自己的嘴巴,俏皮地说道:“你看,小的怎么忘了,慧宁公主一直倾慕公子,只是可惜了,小的听传言说太后有意将公主赐婚与瑞阳侯呢!”
说完,他看向苏知镜,见主子一张脸更加阴沉了,识趣地闭上了嘴。在心里腹诽道:若是夫人还在就好了,定会为公子和姑娘的婚事好好谋划。
瑞阳侯府,已是夜深,赵琼华被安排在了和翠岫院相邻的观花榭。观花榭虽然不及翠岫院那般宽敞,却别有一番精致韵味。
临走前,杜萦告诉她,自己已经吩咐过赵慕箫那五个妾室,在公主借住侯府这一段时间,任何人都不许前去打扰。
赵琼华微微一笑,心道:我这个表婶看来是十分看重我和慕箫哥哥的婚事啊!只是可惜,注定是要让她失望了。因为惦记着明日的“射柳”盛会,送走杜萦后,她早早就歇下了。
秀禾守在脚踏旁,时不时打个盹。
观花榭的东侧厢房,苏知鹊翻来覆去睡不着觉。
今日发生的一切走马观花般在脑海里一一浮现。
裴江流能于悄无声息间用一片竹叶就伤了叶氏,功夫定是极高的。但他平时从不轻易在外显露自己会功夫的事,至少在苏府众人面前,都一直以为他是烂泥扶不上墙的。
他今日两次动手,一次是因为赵慕箫没有珍惜她赠送的紫竹;另一次就是因为叶氏对她不敬了。说到底,裴江流两次动手,都是因为她。
可为什么,前世,身手这么厉害的裴江流,门生遍布大宣的外祖父,富可敌国的舅舅,乃至对她亦真心实意在乎的公主,为什么没有一个人去找她呢?
其中,到底出了什么差错?
那可是十年暗无天日的煎熬啊!
她不是一下子就痴傻的。偶尔清醒的时候,她记得自己一遍一遍地在土墙上用长长的指甲一笔一画地刻着外祖父的名字——王慎,舅舅的名字——王煦,玩伴的名字——裴江流,兄长的名字——苏知镜,父亲的名字——苏明诚……
她怕自己哪一天忘记自己,也忘记他们。可最后,那些被她刻在墙上的人,没有一个人来寻她。
她记得那些个隆冬季节,她躺在破败的棉絮下,无衣蔽体,蓬头垢面……
一想到前世,苏知鹊只觉得心脏又开始抽抽地疼起来。
颈下的玉枕,身上的锦被都驱赶不了她心底被往事催生的阵阵寒意。
她蜷缩在一起,低声呢喃:“冷……好冷……”
“知知,别怕,慕箫哥哥在这。”一道不真切的声音将沉湎在痛苦往事中的苏知鹊拉入现实。
她闭着眼,汹涌的泪水却无论如何也止不住,“慕箫哥哥,我好怕,好怕。”
一个温热的身体慢慢贴上她的后背,环抱住她,轻声道:“知知不怕。”
似乎有人在轻柔地吻去她滚烫的热泪。
苏知鹊缓缓睁开眼睛,意识徘徊在现实和梦境之间,一时分不清这是前世还是重生的现在,只清楚地明白一点,眼前的这个男人,在用自己的方式呵护她。
她泪眼婆娑地望着他,喃喃道:“慕箫哥哥,你为什么不早点娶我?”
如果他早点娶了她,就没有赵元璟的事;如果他早点娶了她,她就不用为了一口吃食,在那些肮脏的男人身下承欢……
“知知,对不起。是我太迟了……”
赵慕箫轻柔地吻去苏知鹊眼角的泪,一股炽热的气息侵袭上她的唇。
轩窗半开,香风徐来。
苏知鹊微微颤抖着闭上双眼,双手环上他的脖子。
赵慕箫离开她的唇,喑哑着声音问道:“知知,我是谁?”
“慕箫哥哥——”她温声回答。
“知知,你再说一次,我——是——谁——”他再次确认道。
“慕箫哥哥,你和他们一样,也不要我了吗?”苏知鹊疲惫地合上眼,睫毛轻颤,似是又要落泪。
“我要你!我自然要你!知知,我要你生生世世!”赵慕箫眼尾发红,声音发颤。
他轻轻地抚上苏知鹊的脸庞,摩挲着她脸上的泪渍,轻声道,“知知,我不会再让你陷入困局。即便会有困局,你也不再是独身一人……”
“慕箫哥哥——”苏知鹊像只寻求安慰的猫儿,搂紧了赵慕箫的脖子,柔软的唇若即若离地贴着他的喉咙。
赵慕箫只觉小腹处好不容易压下的那股邪火猛地又蹿了上来……
四野俱寂,唯有观花榭此起彼伏的虫鸣,轻轻和着女子若有若无的娇喘之声。
辰时,有丫鬟来敲苏知鹊的门,告诉她已将她今日出去游玩的衣服放在了门口。
苏知鹊迷迷糊糊地醒来,却发现睡前半开的轩窗不知何时关上了。她披上外衫去开门,见门口果然放着一套火红的衣裙。
她忽地想起昨晚做的那个梦。
在那个梦里,她竟然和赵慕箫……啊啊啊啊,她怎么会做这样的梦?
也幸好是梦,太羞耻了!
苏知鹊换好衣裙,戴上面纱去观花榭的正房。
赵琼华已经在秀禾的侍奉下穿戴整齐,听到脚步声,她抬眼瞧见一身火红的苏知鹊,宛若一个浴火重生的火凤凰,惊叫道:“知知,你这身也太漂亮了吧!”
她几步奔过去,拉住苏知鹊左右转了一圈,啧啧称赞:“知知,你很衬红色哎!以往你穿的那些衣服颜色都太素了,我看你就该穿红色这么鲜活的颜色!哎,不对,你脖子上怎么这么多红点点啊!”
“红点点?观花榭花草多,蚊子咬的吧?”苏知鹊一头雾水地被赵琼华拉去铜镜前,同时在心里嘀咕道,这衣服难道不是公主送给我的?
等她站到铜镜前,立刻傻了眼,那,那是得多大的蚊子,才能咬出那样的红痕呢?
那梦,那梦不会是真的吧!
“琼华收拾好了吗?早膳已经摆好了。”一道清洌的男声自门口传来。
听到熟悉的声音,苏知鹊的身体蓦地一僵,耳根子微微发热,不敢回头去看身后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