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406姐妹同行我在找我的铁铲

不要怀疑别人的年龄哦

不要怀疑别人的年龄哦

在某些特定情况下,安鹏举是个说一不二的人。她有时是说话不算话,但在懒得思考的情况下,嘴里说的和心里想的却能巧妙地重合。

说会帮程玉救人只是客套,面对一群没脸的怪物时,程玉选择躲到周锦身後,安鹏举却直接找东西干架。

她在屋里扫视一眼,正好看见墙角立着一根扑虫的长竿,伸手薅来剥下虫网,将杆子拿在手里转了一圈,对着迎面过来的无脸怪劈头盖脸打下去。

那根竹竿被她拿在手里耍得无懈可击,不仅锤倒了几个冲上来拦她的对手,更是把祭奠室里摆着的桌椅瓷器砸得稀烂。

那人应声倒地,安鹏举还在挥着竿子继续打人,程玉光听着惨叫声就不忍去看,震惊地问:“原来小安是个这样的人吗?”

站在她身边的谢昭阳痛苦地点头道:“是,当年她大闹天宫的时候我就在场。”

唐霖和周锦互看一眼,确认自己没有看见任何怪物的事实。看来柳奶奶的致幻蘑菇仍在起效。

最後一个挡在面前的人被安鹏举一竿子打翻,安鹏举堵在门口,冷着脸高举着竿子冲到程玉面前作势要打。

“你干什麽,别打我啊!”程玉怕得不得了,绕到周锦身後大叫道,“大师,她被鬼控制了!”

周锦带着担忧的表情望着安鹏举,後者收起竿子,不好意思地笑着说:“啊呀,不好意思,打得有点上头啦。”

程玉无话可说。

除了周锦以外的人谁也没进过祭奠室,如今才算看得此处真面目。不知道是谁的主意,这里的墙上挂满了遗像,黑白色的眼睛注视着每一个人,风里漂浮着异样的气息。

昨天这里还不是这样的。

周锦的目光落在被安鹏举打得歪歪斜斜的神龛上,她走上前伸手将其轻轻往旁边一移,神龛轰的一声倒在一旁,露出一道不仔细看便看不出来的与红色墙壁同样颜色的暗门。

果然,神龛背後还一扇没封住的门。

正当衆人犹豫是不是要推门查看之际,一只手将那扇窄小的铁门从密室里面推开了。

那是只十分瘦小的手,看上去竟像是承载不起推开铁门的力道。矮小的身形整个人从那个狭小的洞口里探出身来,暴露在祭奠室里红色的装饰灯光下。

馀燕子一眼认出这是昨晚经过窗前的那个矮人,等她看清这人的脸时,即使是做过心理准备也还是被吓了一跳。

柴杆似的脖子支撑着被皮肤紧紧包裹的头骨,粉色表皮纠结着覆盖在面部,顺着起伏形成丘壑,山脉般纵横交错,像是一截被火烧融又重新凝固的蜡烛。

“你……你是……”安鹏举暂时不能消化这种冲击,慌得连竹竿都拿不稳,壮着胆子问,“你是人是鬼……”

眼睛是她脸上唯一醒目的人类特征,闪在昏暗的光线里,又因为她的面部过于狰狞,让人不敢直视。

“这个人只是烧伤了脸和脖子而已,”许双卿还算淡定,擡手按住安鹏举的肩膀说,“你稍微尊重一下人家。”

那人的目光落到许双卿身上,干裂的嘴唇动了动,吐出沙哑的字句来:“没关系,任谁看了都会以为我是鬼,她这麽说也无可厚非。”

“你的记性还真差,我们不是昨晚才见过面吗?”这人将袖子卷起来,露出皮包骨头的手臂,对安鹏举道,“昨天在招待所的房间里,是你打开了我睡觉用的棺材。”

安鹏举恍然大悟:“你就是那个木乃伊!”

程玉也说:“你为什麽要睡在棺材里?”

“村里人看到我出现会被吓死的。”她稍微往里靠了靠,有些疲惫地坐在了暗门的门框上,“前些天祠堂起火,我在火场游荡几圈,那些人就怕得要命,逼

得那个最看重名声的刘炳辉把你们请来驱鬼,这还不够表现我的恐怖吗?”

“大师说对了,原来这里真的没有鬼。”缩在角落里的唐霖为周锦的准确判断击节叫好,她不想在这里多留,便直截了当地问,“柳奶奶在哪里,是她叫我们来的。”

“她有别的事情要处理。”那人的两条腿在墙边挂着,干瘦得像两截腊肉,“你们应当看过我们留在车上的字条,我们马上就要动身离开,走之前有样东西要交给你们。”

周锦说:“不必,把司机还给我们就行。”

“这是一份很珍贵的礼物,知道它的来历後你们一定会欣然收下。”她擡起枯枝般的手抚过自己的脸,“曾经我因一场大火差点丢了性命,如今却活到一百一十二岁了。”

程玉心里暗暗吃惊,说:“你活得好久啊。”

她笑了两声,道:“是吧,我也这麽觉得。人就是要活得久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啊。”

周锦心中只觉得奇怪,这人经历过一场大火,浑身上下被烧得不剩一块好地方,躯干犹如一张风干的皮囊覆上一架消瘦的枯骨。就算是身体健全的普通人都未必有如此长寿,以这样残破的身躯也能活这麽久吗?

许双卿也略显诧异,她不是没有见过中毒烧伤後还能继续生活的患者,但这个人的情况极其严重,光是可以观测到的露在衣领外的脖子和手臂就已经完全碳化,尤其是脖子的烧伤程度,甚至到了会影响呼吸系统的地步。

“很难以相信吧,一个伤成这样的人活了这麽久。”那人像是感觉到衆人的目光,擡手将因动作折起的袖管放下遮住焦黑的手臂,“可我真的很能活啊,六十岁丶七十岁丶八十岁丶九十岁,对我来说都是过去式了。”

“既然您愿意跟我们谈话的话,我想问您一个问题。”谢昭阳机敏地掏出笔记本,“您的长寿秘诀是?”

馀燕子无奈地推她一把:“这种时候问这个真的好吗?”

“我没有长寿秘诀。我只是收下了贵人赠予我的礼物。”那人说着,平淡的语气逐渐转为愉悦,她笑着说,“只要你们收下我们的礼物,得到上天的垂怜也不是全无可能。”

安鹏举伸手道:“你想给就给吧,现在就拿出来。”

“礼物是践行用的,你们要稍稍留在这里一会儿。”这人笑得古怪,她轻声说,“外面的世界很危险,我们可以在这里好好聊聊喜欢的书籍食物,或者谈谈以後的理想。”

谢昭阳立刻说:“请告诉我您的长寿秘诀。”

馀燕子气不打一处来,夺过她手里的笔记本,怒斥道:“你的重点怎麽每次都这麽奇怪?长寿有那麽重要吗?”

“长寿当然重要,如果我真的死在了火场中,可就不会牵扯出剩下的故事了。”她晃了晃悬在空中干瘪的双腿,说,“我还没有告诉你们我是谁。那个请你们来驱鬼的刘炳辉是我弟弟的後代,而我是他从未见过的长辈。”

“你是草帽哥的姑奶?”唐霖错愕地指着她,在心里思考片刻,断言道,“那你和柳奶奶应该是一个时代的人。”

“我们是朋友。我童年时在南京生活,教养我们的老师是同一人。”她那扭曲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神往,轻柔地说,“後来我回到丹楼,丧命于火灾。是我昔日的老师掘出我的尸身,用她秘藏的药酒替我寻回最後一口气。”

周锦下意识道:“不可能有这种东西。”

“就是,太扯了。”安鹏举说,“你不会是买药酒的吧?”

那人的神情平复下来,道:“果然你们不相信。可我的确是半只脚跨过鬼门关,却又生生被她从半路拖回来。”

“我以前看过类似的说法。丹雀衔九穗禾,食之老者不死*……”唐霖说到一半,擡头看向那人,“你话里

说的那个药酒,难道就是九穗禾酿的?”

“我怎麽知晓那东西的来历,不过我确实得到了类似九穗禾的东西,”那人满心崇拜,捧着胸口说,“老师将其称之为甘露。据说是仙姬从瑶池中取得,服下之後除烧伤的皮肤没有恢复之外,其馀的苦痛如汤浇雪般散了。”

“这些都过去了。”她很快就从回忆中脱身,说,“请收下我们送出的礼物,这也是救我的老师想看到的。”

许双卿皱眉道:“连你老师也还活着?”

安鹏举问:“不会真是什麽好东西吧?”

“不,这个人的话不能信。死去的人就该死去,如果还敢滞留于世,我便不会坐视不管。”周锦的脑子还算清醒,“别忘了她们是怎麽算计我们的,忘了你们见到的鬼了?”

那人说:“我只是想通过那些幻觉告诉你们这里很危险。如果最开始吓走你们,就不用像现在这样麻烦了。”

有周锦在旁,唐霖理直气壮地戳穿道:“祠堂是你们烧的,无论是早年的那次还是最近的这次,都是你们干的。”

“我家的房子,当然想烧就烧。即便这座祠堂不属于我,我也不会让它留存。”她低声说,“我以前就不喜欢这座专给死人住的房子,差点死了一回後,就更不喜欢。”

周锦将符纸覆在木剑上:“比你恐怖的东西我见得多了,我不怕你。”

“见过很多比我更恐怖的东西……未免太狂妄自大了。”那人擡手指向墙上的遗像,高声说,“你看看,这墙上这麽多人的照片,被这麽多人的目光盯着,不可怕吗?”

在周锦的注视下,她依旧悠闲安逸,说:“在这里和我一起等别霄回来,然後收下礼物。”

周锦说:“只要你答应放我们走,礼物的事可以考虑。”

程玉忧虑地挪到周锦旁边:“真的要收吗?”

那人摇头道:“我会放你们走,但不是现在。”

周锦立即说:“那就没得谈。”

“说不通就算了。”她整个人退入铁门後,黑暗乍然吞没了她的身形,“你们要在这里等着,现在出去的话很危险。”

她砰一声拉上了那扇一掌厚的铁门。

“这家夥终于走了……”程玉在心里松了口气,回头却见一只手破开那些贴在墙上的照片,扼住站在旁边的唐霖的脖子将她拖进黑暗里。唐霖陡然被人拉住,手里拿着的东西一下全掉下来,那本族谱正好翻开,露出刘炳辉爷爷唯一的姐姐的名字——

刘梦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