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

时翊蹙眉:“身体上……的确常有短暂剧烈的疼痛,有时是心脏,有时是胃部,还有的时候——”他看向自己的手腕。

“四肢和头部的神经都会抽痛。”

时翊重新抬头:“不过这都是老毛病,没太大问题。”

郑医生却道:“每当有这些症状的时候,是不是都有或大或小的事情发生,比如争吵或者挫折?”

时翊愣住,反应了很久,才轻点一下头。

郑医生终于放下笔,她复杂地看了下罗列出的内容,抬眼望向时翊。

“时先生,是这样的,经过初步简单的交谈,我认为你可能是有一种心理继发症,虽不属于精神类的疾病,但同样对日常生活影响很大,且有可遗传的特质。”

“这种无法说出和感知情绪的症状,我们称它为——述情障碍。”

*

“述情障碍?”

项简重复了一遍沈穆的话,一时没反应过来:“你不是外科医生吗,什么时候对心理学也有研究了?”

沈穆无奈道:“你知道我研究过这块的,项简,别装失忆。”

项简抿唇:“我哪有……不过述情障碍到底是什么意思?”

“简单来说,你应该知道色盲吧,无法分辨出缤纷的颜色。而述情障碍,就是情感上的色盲,这种患者,无法分辨和感知各类情感,无论是自己或他人。”

“其实我早就有怀疑,但毕竟不是专业的,不敢做出结论,只是今天看了直播,我几乎是可以确认这点了,时翊满足述情障碍的所有症状,情绪起伏低,躯体反应较多,理性思维,表情单一语气平淡等等。时翊自小独立,我猜测这是他儿时抑郁症留下的继发症。”

“就拿刚才节目上说,时翊把爱情比作你,是因为他无法幻想没见过的东西,而不正面回答情绪的提问,则是他压根分辨不出那些情绪的区别。有了情绪以后,他理解不了那种感受,就会转化到躯体上表达,比如悲伤,你还记不记得时翊有很重的胃病?”

沈穆的音量不高,却像是一声声响雷,在项简耳边响起。

她忘记了呼吸,忘记了身处何处,只是觉得胸口闷得难受,就像是脸前被蒙上了层塑料袋。

当然记得,项简怎么可能会忘记。

回忆如潮水般袭来,发出轰隆震响,像是赶走了风和日丽,天空变得一片昏暗死寂。

突然间,好像一切都说得通了。

时翊长久以来的沉默,对她情绪的不理解,过于冷静的理性,还有那些常年发生的躯体反应。

他的沉默不是不说,而是无法说出口,他拥有所有情感,却难以认知它们,无法表达和释放。

时翊并不是冷漠无情,实际上他会开心,也会难过,只是这个事实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项简木讷地问:“可是,他现在不是好一些了吗,他都会笑了呀。”

沈穆答:“我一开始也是这么觉得,但看了这场直播后,我忽地知道了原因,那些只是因为学习了表演而已,他潜意识里想把自己变成正常人,就去模仿别人的行为,他笑只是因为大家都笑,那并不是真的开心,其他的反应也是这个道理。”

项简不说话了,沈穆只听见电话那边静了许久,才传来她略显沙哑的声音。

“好的,谢谢你了,我想先安静一下,仔细想想。”

沈穆担心她:“放心小简,这不是什么绝症,经过治疗是可以慢慢恢复的,我来帮你联络医生,你别太担心了。”

项简咬紧下唇:“我知道,我都知道,我只是——”她喉咙哽住,停顿片刻才继续说。

“我只是心特别疼,真的,时翊这些年过的…得有多辛苦啊?”

沈穆没吭声,他又何尝不是这么想的。

但沈穆知道,项简一定比他难过无数倍。

时翊从来都没有亲人、朋友陪在身边,他因病导致的性格留不住任何人,所有人无不觉得他不近人情,冷漠疏远。

就连沈穆和江澄何晏清这些人,都是因为项简的缘故,才会认识时翊。

在这个世界上,只有项简还在爱着时翊,爱着那个孤单的灵魂。

挂断电话后,沈穆胸口跟压了块巨石似的,他很想帮忙,但心理上的疾病只有靠自己才能走出来,这是一段很难的路。

作为述情障碍患者的爱人,同样是相当痛苦的,她无法得到情感的回馈,释放出的爱意也会被打上问号,最难过的时候可能不被理解,最开心的时候没人陪她一起共情……

即使他真的爱她。

沈穆是项简的好友,本该劝她离开时翊,远离那些已知和未知的痛苦。

但沈穆最后还是没有开口,因为那注定是无用功,项简不可能离开时翊。

还有就是。

时翊,也是他们这伙人的朋友。

安全通道内。项简正在搜索所有述情障碍的资料。

她庆幸自己躲开了时禾遇接电话,不然现在一定会暴露自己的失态。

各类词汇出现在眼前:爱无能、情感色盲、无法触及的恋人,遗传性……

每看到一个陌生的词汇,项简的表情都会暗上几分。

她手指紧紧攥住手机,指腹略微发白,正如她此刻苍白的唇色,项简难以形容现在的心情,那是种无力又悲伤的感觉。

怪不得……时禾遇初来时的性格,会异于同龄孩子,就算不是遗传,在日复一日地感染下,也会受到影响。

时禾遇那会最明显的征兆,就是难以把自己的情绪表达出口,大人不加以干涉的话,禾遇就是下一个时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