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手里紧攥着捞上来的鱼,冰凉的河水顺着指缝嘀嗒掉落。

“嘿,我说你!”

黎三贵想骂人,却被黎爱国拦住,“嬴封,你看我们哥几个刚才也是着急,不是故意跟黎狗对着干,实在是家里揭不开锅了,你也别介意。”

“爱国哥?”

“嬴封你看,我们哥几个给黎狗道个歉,说声对不起,你能不能大人不记小人过?”

“是啊是啊嬴封,人都快饿死了,要是再找不到吃的,真就活不下去了。”

“那也不能进山!”黎狗儿咬牙坚持,巴掌大的小脸惨白。

嬴封弯下腰,拿走他手里的鱼,没说话,将他带到河边,把手洗干净。

黎三贵和黎爱国对视了一眼,就听见嬴封柔和低沉的嗓音,略带着一丝笑意,撩得人耳膜痒痒。

“哥,你手都是鱼腥味儿,赶紧洗洗。待会儿我把鱼宰了,放锅里端着,一起回家。下午我们去玉米地里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吃的?”

黎狗崩着脸,闷闷地“嗯”了一声。

接近中午,呼啸的寒风有所减缓。

嬴封蹲在河边,就着清澈的河水,三两下将鱼开膛破肚,刮走鱼鳞,洗干净放进锅里。带着黎狗儿往回走,身后背着竹背篓的村民亦步亦趋。

进了茅草小院儿,黎狗儿将锅和鱼拿进了屋。嬴封转身,与黎爱国对上视线。

黎爱国脸色微僵,狠狠咽了口口水,才止住想后退的步伐,“嬴,嬴封……”

嬴封站姿慵懒随意,抬手拍了拍院子里晾晒的棉被,漫不经心,“还跟着干什么?”

“嬴封,你,你别跟我们计较,我们几个都是糙汉子,不会说话,要是嘴里喷粪了,你……”

“是啊嬴封,你就当救救我们,要不是走投无路了,我们也不会……”

“我哥跟我说,村子从今年开春,就一直干旱到现在,庄稼颗粒无收?”嬴封打断他们的话。

黎三贵连忙点头,糙黑枯瘦的脸上,满是苦涩,“老天爷不给饭吃,我们能怎么办?”

“河里不是有水?”

天上不下雨,可是河里有水,就算是挑水去浇庄稼,也不至于颗粒无收?

“我们天天挑水去浇庄稼,可是夏天最热那段时间,水刚浇下去,地立马就干了!庄稼根本喝不到水!”

“虽然这么说好像夸张了些,但实在是……”黎爱国苦涩摇头,“我们黎家村的土地肥沃,可是地都在山坡上,坡度太大了,一下子浇水,庄稼喝不到不说,浇水太多次了,还把土带走。”

“后来那地被我们越浇越硬,庄稼更活不成……”

嬴封掀起眼皮子扫了眼前面黄肌瘦的六个糙汉子一眼。

身后,黎狗儿拧眉打开木门,叫他,“嬴封,外面冷,赶紧回屋。”

嬴封动作一顿,应声,“好,我拍拍被子就回去了。”旋即冷淡漠然将视线收回,“明天吃饱了来找我。”

黎爱国浑身一僵。

黎三贵的心脏扑通扑通乱跳身子微微前倾,小心翼翼讨好,“嬴,嬴封,你,你是说,我们明天吃饱了,来找你一起去打猎?”

嬴封扫了他一眼,转身回屋。

刚一进门,就看见黎狗儿坐在床边,双手紧紧攥在一起,手指骨节捏得泛白。

“嬴封,不要进山,会,会死的……”

“哥?”嬴封一愣,连忙蹲在他身前,仰头与他对视,“哥,哥,没事的,你看着我,我好好的,活生生在你面前,不会死的。我不进山,今天不进山,哪儿也不去。”

黎狗儿从恐惧中回神,声音发颤,“真,真的?”

嬴封颔首,半跪在地上,温热的大手捏着他的双手,轻轻分开,“哥,你告诉我,为什么这么害怕进山?”

如果仅仅是因为山里有猛兽,倒也不至于害怕到这种程度?

黎狗儿垂眸沉默许久。

嬴封也不催促,静静地等他整理思绪。

过了一会儿,黎狗儿小声道歉,“对不起,我不是想管着你,我只是……我只是害怕你进山会死……”

“哥,我可比你想的厉害多了,别怕……”

“那也不能进山!”黎狗儿骤然拔高声音。

嬴封轻笑,“那你告诉我不让进山的原因,然后叫我哥哥。”

黎狗儿:“……”

黎狗儿冰凉的手被他攥着,缓缓变得温暖,缓过神来,他瞪了嬴封一眼,“我怎么叫你哥哥,你叫我哥还差不多,我比你大一岁!”

“那你叫我哥哥,我就听你的话,今天哪儿也不去,也不进山!”

“……”

“嗯?哥?怎么样?”嬴封笑眯眯。

空气中陷入沉寂。

嬴封刚想开口,说是开玩笑,黎狗儿张口闭口,犹豫许久,小声别别扭扭,轻唤了一声“哥哥”。

“你,你听我的话……”

小孩儿的嗓音干净纯澈,略带着一丝紧张和无措,仿佛是赌徒的最后一搏。

嬴封一愣,头皮炸开,从头麻到了脚跟,“你叫我什么?”

黎狗儿眼一闭,心一横,心说叫都叫了,也不差这次,咬牙又叫了一声,“哥哥。”

嬴封的唇角几乎要咧到耳后,眼底灌满了笑意,“啊,哥,你再叫一声?”

黎狗儿抿唇,瞪了他一眼,“你说了要听我的,不进山!”

嬴封的小心思得逞,疯狂点头。

晚上,吃了晚饭后,嬴封和他盘腿坐在床上,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

聊着聊着,话题又被嬴封带到了进山上。

“哥,你为什么这么害怕那片深山?能不能跟我说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