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步糕升朱泳熹

属于父母俩的厨房

属于父母俩的厨房

靳步一听,大喜过望。靳兴的意思,是同意了。

她兴奋得振臂高呼,一把抱住靳兴,难掩喜悦之情:“爸爸,谢谢您!接下来的时间,您就是我的师父了。”

“怎么,仗着是我的女儿,就想免了拜师礼?”靳兴故意调侃。

“哪有,该有的礼仪我一定不会省略,只是我们没有合适的厨房呀。”

靳兴眼珠一转,也想到这个问题。专业人士做糕饼,对厨房的湿度和温度有要求。之前在莲兴饼家,靳兴和师傅们会根据每天的天气做出相应调整——天气干燥的时候,饼皮需要湿润一些;雨水连绵的回南天,饼皮格外软,湿度要大幅调整。

靳步告诉靳兴,永高实业总裁办公区有个全新装修的现代化厨房,估计达不到靳兴的专业要求,拿来练手倒是够用。

“只是……那里是公司,是办公的地方,集团上下没几个人知道有这么一个厨房,更别提把您带过去了。”

说到这里,靳步面露难色,没想到旧的问题刚解决,新的问题接踵而来。

靳兴觉得靳步有些杞人忧天,耐心劝慰:“没关系,我们可以实施轮班制。”

“轮班制?”一听到这个,靳步顿时来了精神。

“你在公司好好上班,工作完成了,确定没有其他事情,就在严格遵守小高总的要求的前提下,好好练习。你把过程拍下来,晚上回到家,我在家指导你。”

靳步一听,这个方法可行性很高。做糕饼的过程全程录像,把手部细节录进去,靳兴就能够很清晰地指出她的不足之处。再说,在公司跟靳兴视频,实时汇报,确实不太合适。录视频是最有效,也是最不容易落人话柄的做法。

父女俩一拍即合,当即开始敲定用来练手的糕饼。

靳兴一边说,靳步一边写。末了,靳兴开口:“厨房是你妈妈的地盘,我等她买菜回来,就向她借用厨房,就晚饭后的几个小时。估计她会答应,你说呢,步步?”

“爸爸,您出马肯定行。厨房白天属于妈妈,晚上就变成我们父女俩的了。”

停滞多时的糕饼事业,迎来新的机遇。难得靳兴答应教她,不用自己像盲头苍蝇一样摸索,靳步不敢怠慢,靳兴说什么她都答应。

靳步打算趁着午休的时间练手,既不影响秘书工作,又不打扰高升休息。

她趁着高升午休,忐忑地将自己的计划和盘托出。

“小高总,我这样的安排,会不会有不好的影响?会不会有损集团形象?”

高升最近忙得像只陀螺,狮子街的改造计划已经开始,南区地块的设计方案需要他拍板,一天下来会议不断。他想起好像很久没有跟进靳步负责的中欧美食节了。

他放下计划书,靠在办公椅的椅背,缓缓开口:“我觉得问题不大,如果有人问起,你就说是我安排的。”

靳步没想到他会这么回答,更是对他最后那句“我安排的”产生疑虑——对啊,要是被别人看到,她完完全全就是上班摸鱼,百口莫辩。

随后她的视线扫到高升办公桌那堆文件,那是助理昨天送来的,一天过去,高升还未全部看完。可想而知,他每天有多忙。

“小高总,我这边时间安排比较灵活,不如多给我安排些工作,分担一下也好。”

“怎么会这么想?”

靳步深吸一口气,索性问出心底的疑惑:“小高总,我的职位是生活秘书,入职之前我就很清楚,外面的厨房,不仅是我练手用的。我知道,我需要负责您的生活起居,一日三餐……这些都是您告诉我的。可是……可是我发现我入职以来,只做非常基础的行政工作,其馀时间都没有……”

靳步的馀光捕捉到高升嘴角那一抹难以察觉的笑意,刹住了话头。

“步步,”高升柔声应答,“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其他的,不需要担心。”

靳步不解。她入职以来,高升要么忙得人根本不在办公室,要么在办公室吃外卖,要么外出应酬,几乎没有需要她这个生活秘书尽职尽责的时候。

靳步垂眸,一个消极的念头不自觉地爬上心间。

“小高总,您是觉得我能力不够,不足以胜任生活秘书一职吗?”

高升眉头微蹙,不知道她怎么就得出这么个结论来。

“你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一通电话打入,高升瞄一眼手机,顿时脸色一沈。

靳步机灵,示意高升她先退出去。她刚转身,高升“腾”地从办公椅站起来,跨步拦在靳步面前。

她被高升的速度吓了一跳,下意识后退,却被他抓住了手腕。

她的视线停留在自己被禁锢的手腕,呼吸急促。

“小高总……”

高升凑近了些,睫毛在颧骨处洒下一片淡淡的阴影。他微微侧头,眉眼舒展,双唇微张,似是想说些什么。他喉结滚动,浅浅呼出一口气,恰巧吹动她的一缕发丝。

她感

觉到头顶的压迫感,悄然擡眸,那种压迫感却骤然消失。那是高升来自上位者天然的气场,但当她亲眼看见他的面容,整个人放松下来。他是那么的温柔,正经,没有一丝调笑胁迫的意味。

高升思索片刻,低声呢喃:“你能随心所欲地做糕饼,就是我的心愿。”

靳步的心尖猛然缩紧,又蓦地松开——高升是什么意思?

“小高总……我不懂……”

“你不需要懂,做好现在的自己,继续朝着理想前进。”

高升的手机再次响起,靳步下意识回头,高升同时松开她的手腕。她反应过来,如果现在不问清楚,恐怕下次很难再找到合适的时机再开口。

她很想知道高升是什么意思。

高升往办公桌走去,靳步反客为主,抓住高升的手臂。高升被她突然的举动惊到,猝不及防地定住,半侧着身子与她再次贴近。她紧贴着身后的白墙,面前是不知所措的高升。她忽然记起入职前到总裁办公区参观的那个夜晚,也是那样,被一堵白墙,切断了后路。

手机铃声戛然而止,五秒钟后又再响起。

高升被这无形的催促搅弄得心烦。手机铃声就像一道道催命符,让他不能全心全意地回应她的举动。

“我去把手机调成静音。”

靳步意识到自己的失礼,把手放开:“抱歉小高总,是我越界了。您先忙,我出去了。”

高升快速抓起手机,调成静音——这是他头一回主动让手机闭嘴。

刚才的电话全是董事长高峰打来的,想必此时他已有微辞。放下手机的瞬间,高升思绪万千,想到自己一路以来勤勉听话,以继承永高实业为终身理想,就像被设定好行驶路线的自动驾驶电车一般,只能按着既定的人生规划走下去。

高峰既是高升的父亲,也是永高实业的董事长。高升不敢懈怠,将个人情绪收藏,每天戴着高冷丶无情丶狠厉的面具日夜努力,只为得到高峰的认可。

而靳步不一样,她勇敢丶善良丶单纯,对理想有着不顾一切的热忱和赤诚——这是他这样的人没有的,也是让他艳羡之处。

真正的理想是什么?高升自己到底想要什么?

遇见她之前,他没问过自己。

遇见她之后,他不止一次问自己,可惜没有答案。

放下手机的这一刻,他突然悟出一个他听过无数次却从不认同的大道理——人只活一次。

他没再管不断弹出的未读消息,将手机反扣在办公桌面,大步上前停在她面前。

她原本放松的神经突然紧绷,大气都不敢出。高升的手机安静了,靳步的手机却响起。她为了打破尴尬的场面,擡手看了一眼手机屏幕。

是袁敏聪。

她看见了这个名字,高升也一样。

他脸色阴沈,心里蓦地升起一股无名火。他现在只要看到“袁敏聪”这三个字就烦躁不已。一向淡定自若,胜券在握的高升,不知道从何时开始,只要是跟靳步有关的一切,都能牵动他的神经。袁敏聪更甚。

“啊,抱歉,小高总,”靳步把袁敏聪的来电掐断,“我应该将手机调成振动的……”

“他找你做什么?”

靳步自然是不知道,只能随意编个理由搪塞过去:“也许现在是午休时间,他想找我吃饭吧。”

靳步的一句话,透出太多信息。

最重要的是,袁敏聪不知道使了什么手段,把靳步哄好,二人早已和好如初。

高升慌了,彻底慌了。袁敏聪半路把靳步丢下,让她无助地在风雨里独自担惊受怕,若不是等到自己的救援,恐怕后果难以想象。袁敏聪这样都能获得她的原谅,他不知道他的底线在哪里,付出了怎样的代价,做出了什么样的承诺。

“你不能去。”

“啊?”靳步想说,袁敏聪不一定找她吃饭,也许只是闲聊。

可是……高升为什么反应那么大?

“小高总,不是这样的……”

“步步,我聘请你做生活秘书,就是为了让你有练手的机会,让你积累自己,有朝一日重开莲兴饼家,实现理想。”

靳步头皮发麻,怔在原地。

“什丶什么?”

“我从来不需要什么生活秘书,我特设这个岗位,就是为了让你名正言顺地留在永高。”

靳步双唇微张,久久不能平静:“可是……为什么是我……”

一道白光劈开她混沌的思绪,在一片黑暗中撕开一个口子。理智顺着缝隙溜走,一些思考能力溜进来,回归本位。

她不是没有想过,求职者众,她没什么特别,为什么独独被选上总裁办公室,还入职之前没有的生活秘书职位。

她不禁猜想,高升步步为营,处心积虑地织这么一张大网,为了什么?

她强迫自己快速思考,却总是找不到突破点。一张大网,如果不是为了捕获猎物,那是为了什么?

不知怎的,她

联想到马戏团。

难道是一张兜底用的安全网?

她惊出一身冷汗,后背浸湿。她不是为自己成为网中人而感到后怕,而是为自己后知后觉陷入满满的套路感到困惑。

身后的白墙传来冰凉的触感,与那天晚上无异。

白墙依旧无声,却默默给出提示。

靳步灵光一现——那张以套路编织的大网,如同白墙,它没有切断后路,而是构筑了独属于她坚实的后盾。

她擡眸看着一脸严肃的高升,突然想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