速战速决
速战速决
靳步在新店操作间急得团团转，连日的忙碌加上突发状况，着急上火，失眠丶喉咙痛外加长痘，一起找上门。
她联系了新机器的厂家，虽然对方态度诚恳，但动作再快也势必影响新店开业。没有机器，就等于少了“人手”——现在她是既没机器，也不够人手，一团糟。
靳兴反倒乐观，他不相信闭店多时的莲兴饼家重开之日能有多忙。
“放心，步步，我干这一行很多年，手感还在，在机器修好，电路铺完之前，应付起来也是绰绰有馀的。”
“爸爸，新店未开业就那么多意料之外的问题，我很担心。”
“新店开幕之后，问题只会更多，什么问题都不是事儿。放宽心，船到桥头自然直。”
靳步实战经验比不过靳兴，只好强压心头的焦虑。她始终觉得备用计划很重要，劝靳兴联系以前店里的老师傅。
“爸爸，虽说店里的老师傅都退休回乡享清福，但他们是眼下最好的选择。您看，这都几天了，一个符合条件的应聘者都没有。”
“步步，他们未必肯重操旧业啊。”
“爸爸，”靳步急切地解释，“我原本以为机器比人靠谱，但经此一役，我有点不相信机器了。多一个人，多一分力量，您要不要联系钱师傅？他年纪没那么大，平时也挺好说话的。”
“老钱？我好久没跟他联系了。前段时间听店里另一个师傅说，老钱环游世界去了。他什么时候手头这么宽裕了……”
“爸爸，那就问问钱师傅的意见。要是他愿意，可以开比以前高一些的工资，如何？”
靳兴斟酌一番，觉得靳步说得有道理。“好，那我找他，看能不能请他月底商圈开幕那天过来上班。”
靳步很兴奋，老师傅本身就是金字招牌，几十年经验和手感不是机器可以媲美的。钱师傅是莲兴饼家的老前辈，仅次于靳兴，有他在，等于多上了一重保险。
没想到，靳兴这回效率如此之高，仅仅过了几个小时，就收到钱师傅的确切回覆。
“步步，老钱答应我了，薪金待遇全部口头谈妥，他最快下星期可以上班。”
“这么快？我都还没准备好呢。钱师傅对传统糕饼真是热爱，一听到可以重操旧业，马上重新出发。果然是老师傅啊。”
“速战速决嘛，现在的年轻人讲求效率，你反倒不适应了？”
得到钱师傅回归的大好消息，靳步松了一口气。多一个帮手，她心里的慌乱减轻不少。莲兴饼家的新址按协议有百分之二十的租金优惠，租金压力比其他店低一截，正好转移到用人成本上来。
这样一来，新机器什么时候修好，变得不是那么着急，她一直悬着的心终于落地。
父女二人搭档，把新店整理得十分妥帖。靳步还按靳兴以前的习惯，将生产区域布置得与之前几乎一致。靳步很清楚，虽然对外她是莲兴饼家的老板，但实际上还是靳兴在把持这家店——她还没有足够的能力撑起整家店，也担不起“莲兴饼家”这个具有历史的金漆招牌。
忙忙碌碌，终于等来钱师傅。钱师傅是莲兴饼家的老师傅之一，一见到靳兴，亢奋地抱着许久未见的老战友，寒暄一番。
“老钱，你这段时间很忙吧？感谢你愿意回来。”
“老板，说什么呢，我们共事多年，早就是一家人了呀！一家人哪有这么见外的。”
“来，老钱，介绍你认识，这是我女儿，靳步。她是莲兴饼家新店的老板，以后呢，你叫她老板就好，我不是老板了。”
靳兴把靳步介绍给钱师傅，钱师傅眼珠一转，挤出一个极其灿烂的笑容。“你女儿我当然认识，这么久不见，出落得更加水灵了，跟兴哥你长得真像。”
靳兴一说，钱师傅马上换了个称呼，靳步感觉钱师傅做事圆滑，是个人精。没想到，这个判断很快得到验证。
靳兴到后厨给钱师傅找一次性杯子，钱师傅目送靳兴的背影，转而与靳步拉家常。末了，他重提返聘的薪资条件。
“上次说的月薪是多少来着？还有福利待遇呢？”
靳步重覆一遍，钱师傅是老师傅丶大师傅，按市场给予月薪八千，周休一天。她还未说完，钱师傅连忙打断。
“是八千吗？我怎么记得是九千呢？”
靳步心里咯噔一下，迅速稳住：“钱师傅，是八千没错，您口头答应了的。”
“口说无凭，对吧？我就是记得九千。”
靳步早就学会留录音做证据，把手机里的录音播给钱师傅听。钱师傅一计不成，再生一计。
“……八千就八千，但你这地段这么好，人流量肯定大，我手艺好，加上兴哥，想不火都难。我要求月薪八千，提成另算，怎么样？”
靳步狐疑地盯着面前一脸狡黠的男人，怀疑钱师傅是不是被夺舍了。钱师傅以前老实巴交，勤勉积极，如今怎么有些赖皮呢？
“钱师傅，您之前答应的，不能不作数。
”
“怎么了？”靳兴把矿泉水递给钱师傅，“谈什么呢？”
钱师傅抢先开口：“我在跟老板谈薪资待遇，她不同意。”
“我们不是早就谈妥了吗？老钱，说好的呀。”
“兴哥，物价飞涨，我回来还要租房，吃饭，打车，样样都是钱。我还打算攒钱结婚呢。”
“你终于走出来了？唉，你离婚这么多年，之后没再找。也好，再成一次家吧！步步，老钱怎么说？”
靳步把钱师傅的要求覆述一遍，靳兴的脸色由晴转阴。他没有声张，暗中捏了捏靳步的手，扬起笑脸：“老钱，月薪九千，如何？新店起步，而且在新建的商圈，没人知道将来生意好不好。谈提成的话，多少有点为难。以后吧，要是以后生意好起来，我们再谈这个，好吗？”
钱师傅也不多纠缠，连忙点头：“行，九千就九千。我需要预支一年的工资。”
“一年？！”靳步惊呼。
“老钱，你是不是遇到什么困难？”靳兴一脸担忧地注视着钱师傅。
钱师傅云淡风轻地摆手：“嗐，我这不是打算尽早再婚吗，没积蓄，好人家瞧不上。我想先预支一年工资，存在银行。”
见靳步和靳兴父女俩一脸难以置信，钱师傅补充道：“我跟你们交个底，我的为人，我的手艺，兴哥最清楚不过。我不会跑，也不会骗人，放心吧。”
这回靳兴也拿不定主意，向靳步使眼色。靳步把靳兴拉到后厨，低声商讨：“那可是十万多块钱，爸爸！我们一下子拿不出十万呀，钱都拿去运作新店了。”
“有是有，”靳兴压低声线，“赔偿金还有不少，但那是我留给你当嫁妆的。如今老钱是我们唯一的希望，没有别人应聘，其他师傅也不打算重操旧业，过退休生活去了。我跟老钱是旧识，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我们分几次付给他，他会答应的。”
“可是……”靳步担心极了，刚才短暂的交锋已经让她对钱师傅产生怀疑。
她从小就在店里，钱师傅也是她的旧识。但这次重遇，她总感觉钱师傅变了，眉宇间的傲慢之气和以前低眉顺眼的个性相悖，跟别提三句不离钱的价值观。
然而，她很清楚，店里的确缺一个有丰富行业经验的老师傅，在招聘如此艰难的当下，钱师傅俨然成了唯一的选择。
最终，她屈服于现实之下，不情不愿地点头应允。
钱师傅看见靳兴和靳步回来，就知道稳了。他坐直了身子，静待好消息。
“钱师傅，我们会预支您一年的工资，但需要您签署劳动合同之馀，多签一份承诺书，承诺您收到预支的薪金之后必须在莲兴饼家工作一年。您不要误会，我这么做只是想保障双方的权益。”
“哎呀，读过大学不一样嘛，说话条理清晰，不错，不错。”
钱师傅爽快地答应下来，靳兴去银行取一部分现金以表诚意，其馀部分则分批转账。
靳步看着钱师傅签名，按手印，喜滋滋地拿钱回出租屋，总感觉心里不踏实。合约只能约束君子，无法约束小人，要想耍心机，办法总比困难多。
到了傍晚，靳兴和钱师傅去喝酒叙旧，靳步索性告假不回家吃饭，裴玉莲乐得清闲，约好姐妹去吃自助餐。
她独自留在店里，门口来了个人也不知道。
靳步弯着腰把地上的粉尘清理一遍，直起身子擦了一把汗，回头竟看见高升站在店门口。
恍惚间时空交错，记忆重叠，她回到被砸的旧店，高升站在门口，一言不发地注视自己清洁店面的身影。
她顿时怔住，错愕地定在原地，忽然视线失焦，不知自己身在何处。她不是大学生，不是实习生，不是高升的生活秘书……
如今，她是莲兴饼家的新老板。
高升大步踏入店内，停在靳步面前。
“步步，我已经查清一切，所有障碍均已扫除。你想回来的话，随时可以。”
靳步自然知道高升指的是什么。她静静听完高升的覆述，才知道一切是蒋婧璇搞出来的，目的就是将她挤走。
她不知道蒋婧璇对她的敌意从何而来，但她已经不生气了。因为，她有更重要的目标要完成。
“不必，”靳步的视线落在旁边的糕点柜，“我现在很好。”
“步步，我没有保护好你，是我的错。”
“说再多已无意义，眼下我只想经营好莲兴饼家，不辜负大家的期望。高升，我有新的人生目标了，那你呢？”
高升一时语塞，他很想告诉她，他的人生理想，就是靳步。自她出现，他的人生规划一直有她存在。
“我……”
“你放心，我真的没有怪你，是我自己太嫩了，眼界不够开阔，见识不够。我会继续把你当朋友，不会因为这件事与你绝交。”
高升喉头发紧，慌乱无措的失重感忽袭：“朋友？”
“对，”靳步擡眸，冷静地凝视高升，“只是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