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1 章
第 51 章
太后下葬后不到数月,君王便接连病危。
时玥筝在江府翻着医书,听小丫鬟回报:
“夫人,奴婢去药坊抓药了。可郎中说,这方子是会导致血漏的,不是医治血漏的。”
“我那时说的也是致血漏,不是治血漏。”罢了,时玥筝觉跟她也说不清。
倒是感叹学成了,给自己开的药方很贴。
“啰嗦。叫你去抓药,你抓药就是。”
小丫鬟将草药口袋呈了上去,不忘转述郎中的叮嘱:
“大夫说,血漏乃女子大忌。寻常女子喝了这药,会气血不足,慢慢油尽灯枯。本就病秧子用了此方,不出数月,便离死不远了。”
时玥筝当然知道,好人成日里流血,那还能有好了?
不过为了逃避与江敞肌肤相亲,只有这一个法子。不然她每次都很恶心,恶心江敞,也恶心自己。怕自己从一个良家子,被他弄成□□彐。
她也不明白为何,她从不反感他宠爱妾氏,甚至巴不得他被美妾敲骨吸髓。
可他就像头倔驴一般,越是推开他,他要粘上来。
“多事。拿去煎药就是,难不成我用来坑害哪个小妾,还得跟你禀报?”时玥筝不悦地瞄了她一一眼,吓得小丫鬟虎躯一震。
这位主母一向不拘一格,旁人也没有将这等事,拿到台面上,挂在嘴上说的。
小丫鬟拿了草药出去,时玥筝想到今日江敞在家,便一阵心神不宁。
盼着他永远别回来,可国事繁忙,总有忙完的时候。
忽然有几分羡慕琵琶女,夫君春半不还家。她希望丈夫春半不还家,夏半不还家,秋半不还家,冬半不还家。一年四季不还家,只给银钱就好了。
可是上哪儿去找那种,夫君不回家,还一门心思只给银钱的男人呢。
“上回我向馀夫人讨要的两个妾氏,她当时满口答应,说择日便送来。再不送,公子都老了,还连人影都没见着。人呢?我不信她没这点道行。”时玥筝问向从宫里出来的嬷嬷。
嬷嬷从前服侍过馀夫人,在仲公子大婚后,便作为赏赐,指派了她过来伺候。
一心想着主母,平常也从不拿腔作调,此刻也是一五一十地恭敬回禀道:
“夫人,娘娘是看您上回满身伤痕丶于心不忍,才松口答应寻两个妾氏,替您分担。不过转念一想,婆母不该给儿子塞小妾,那样是不尊重儿妇,尤其您才刚嫁过来。”
时玥筝欲哭无泪,她才刚嫁过来,就差点被江敞折磨得脱胎换骨。
再扛几个月,她怕自己折在他手里。
情急道:“婆母她怎能言而无信?既是我自己恳求的,我不觉着不被尊重就成了。”
嬷嬷是馀夫人身边出来的,自是向着馀夫人。
但越忠心,越不能给馀夫人惹事。尤其在馀夫人看重公子正妻的时候。
陪着笑道:“娘娘也是为着夫人您好。您才嫁过来,正是琴瑟和鸣的时候,哪能让外人钻了空子?再者说,夫人暂时没有子嗣也不要心急,两个人都年轻。若您真三五年都没生养,再收通房不迟。”
时玥筝若非看在婆母的面儿上,只想让她赶紧收起神通吧。
若不是冲着那两个侍妾,她也不肯身边有个奸细,整日监察着自己一举一动。
“算了,我知晓婆母靠不住,回头还是让相府挑几个伶俐人送过来。婆母需要贤德的名声,我也需大度的名声。”
嬷嬷无奈,只能陪着笑。
屋外,有小厮过来传话:“主子,府上新来了一批下人。可着主子先挑,主子挑中的,再送去给其他院子。”
“府上人够多了,管家怎还令人牙子买人进来?我还想卖出去几个呢。”时玥筝有几分不耐烦地按了按额头,道:
“罢了,都是可怜人。也不必卖,到了岁数能放出去的,直接还了卖身契,直接放了就是。”
小厮面面相觑,夫人愿意慷他人之慨,公子买进来丶她再卖出去,只要主子高兴就成。
下人买进来也是要钱的,就不劳小厮操心了,他们当然巴不得恢覆自由身。
“夫人,要么您还是看一眼吧,不然,您不先挑,底下的妾氏不敢用。”
时玥筝挥了挥手:“就说我挑完了,我用不着。”
她非但不讲排场,甚至觉着人多反倒是种累赘。一天被无数双眼睛盯着,她嫌累的慌。不想端庄,也得被迫端庄。
低头欲继续看书,只是无意间瞥了一眼窗外,看见一道熟悉身影。
“等等!”
小厮习惯了夫人朝令夕改,压根没走远,慌忙撤了回来。
时玥筝干脆走近了些,瞄向窗外屋檐下那道倩影,发现是虞灼后,也没声响,脚步匆匆,直接走了出去。
正值夏末秋初,秋老虎盛行,虞灼身上的衣裳称不上破破烂烂,倒是也没多华贵。
只是一路风尘,看起来
小脸还是造得挺黑。
想直接朝她走过去,恐节外生枝,还是连唤她名字也忍住了。
伸出素指朝向她:“就她吧,别人一概不要。”
管家领着众人,给大夫人行了礼,方一一退了出去。
见院子里的闲杂人等退个差不多了,几乎都换成了自己人,时玥筝才不顾及那些,主动牵起虞灼的小手,将她拉到了屋子里。
“嫂嫂,不,时小姐,周大哥不让我唤你嫂嫂,对不住。”虞灼不知该如何行礼,还是呆楞楞的。
“我原本还担心,到不了你跟前。随意被分到哪个做苦役的地方,受尽折磨。现在江府是越来越难进了,都传仲公子是未来储君,您就是未来国后,想见你一面,比登天还难。”
虞灼说话时,肚子咕咕叫了起来。
不好意思地看向嫂嫂,不,时小姐,伸出脏兮兮的小手,便要向盘子里抓去。
时玥筝立即将盘子挪到她跟前,又给她倒了杯温水。
“你慢些吃,不要急,小心噎到。这些都是你的,没人跟你抢。”
看她这个小可怜模样,便心底充满怜惜,不自觉想到那个人。分开这么久,也不知他现在怎么样了,此刻在做什么。
对他也落了埋怨:“怎么连个小妹妹也照顾不好,还没让他照顾牙牙学语的小婴孩呢。就这也好意思从前骗我说,以后有了小娃娃,什么都是他来管,不让我操半分心。幸好没嫁给他,被他诓骗。”
虞灼猛往嘴里塞了一口酥饼,嚼得两腮鼓鼓,像极了鼳鼠。
还没咀完,便咕噜咽了下去,翻了个白眼。
“周大哥不好,一点也不好。他以前待我还好,就算不好,至少不会骂我,跟我吼。可你嫁人后,他没了心情。便待我,待他,都很不好了。”
时玥筝立即喂了她一口水,替她顺着气。
“好姑娘,慢点吃。这是有几日没吃东西了?农舍里,还能少了你这口吃食吗?还是从农舍来的路上,没带足盘缠和干粮?那边到这里,还有颇远一段路呢。”
“我倒不知,他何时还会骂人了。心情不好,就能欺负小姑娘吗。跟那些酒鬼,喝醉酒窝里横,有什么分别?”时玥筝从胸口处抽出帕子,替她擦了擦小脸。
“以前没发现他有这毛病。你提早发现了也是好事。不然以后跟我也会这样,没心情就吼别人发泄。”
时玥筝表面云淡风轻,心底已是千疮百孔。
若非将周哥哥逼到绝境了,他又如何会以大欺小,同袍托孤也不顾了。
谁不愿意显露温润和善一面?尤其周哥哥那样不可一世的性子。
不过想必同袍泉下有知,也会因知己而谅解他的。
“周大哥拼命证明你喜欢过他的痕迹,你却拼命找出不该嫁给他的证据。”虞灼叹了口气,周大哥待自己凶神恶煞,可也舍不得对他多加苛责。
这会儿吃饱喝足,不好意思立即过河拆桥。
“周大哥不好,每日醉生梦死。他将我赶走了,以后,只有嫂子能收留我了。”
虞灼忽然有一刻,体会到了周大哥的良苦用心。
是不是将自己指派过来,往后才方便跟嫂嫂联系,至少不会断了联系。
而有她陪着嫂子,嫂嫂身边也有个知根知底的人了。
“总归他身上的伤都医好了,一时失落,早晚能走出来。”时玥筝勉强笑笑,牵起她的手,拍了拍她的手背,道:
“你若不怪我,往后就跟着我吧。”
时玥筝不放心周哥哥,若虞灼也走了,他彻底成了孤家寡人,以后都没个知冷知热的人。
说出去的话,又自己收了回去:“灼灼,你有没有想过,干脆跟了他。他人品贵重——”
时玥筝还没说完,就先舍不得了。
对于她吃不下的饕餮盛宴,也不许别人染指,哪怕只是摆在那儿,静静看着。
“你跟时家大哥,真是臭味相投,他也给我出了这个馊主意。”虞灼低着头,烦恼地摇了摇小脑袋瓜:
“可是他心里有你,我愿意委曲求全,他还要为你守贞。他说不能给你爱情,就给你她的忠诚。”
时玥筝仿佛失聪,天地万物都没了声响。
只剩一声无奈叹息苦笑:“也许,只有我是那个反覆无常小人吧。”
“姐姐只是被宠着长大,小孩心性,阴晴不定。”虞灼理解了她的身不由己,还为从前对她的埋怨而内疚。
相府宠着她,周大哥宠着她,多好啊。虞灼一点也不嫉妒,她希望嫂嫂过得好,哪怕不是嫂嫂,只是好心的丶从前收留自己丶且现在依旧在收留自己的姐姐,过的好。
希望姐姐的新夫婿,也能待她好。
门外,有家丁过来传话:“夫人,公子递了话过来。”
时玥筝不爱听他使唤自己,从鼻子里“嗯”了一声。
家丁继续道:“公子说相国来了,请您敦促小厨房备饭,准备些相国爱吃
的膳食。相国晚上在这用过晚饭再走。”
时玥筝微微有些惊讶:“父亲?”
转瞬就明白了,从来没有太子去太傅府上询问的,自然是太子幕僚登门。
就像没有君王会去臣子家里商量对策,宣入宫里,都是对臣子莫大的恩赐。
而江敞作为未来储君,当然要幕僚登门。哪怕是岳丈。
毕竟君王的嫔妃多,也不是后宫那些女人的父亲,各个都配得上自封岳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