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5 章
第 65 章
边关三月,依旧未见天气有丝毫转暖。
周文泰在主帐内,听副将来报:“将军,我等奉命烧了戎狄的粮草,使得戎狄牛羊多饿死,恐无力再战。”
这一切皆在周文泰的掌控之中,听闻消息时,并没有太惊喜。
依计布置了下去:“去戎狄大量买货物和人口,待他城中粮食丶盐丶狐裘丶草药所剩无几之后,再高价卖给他们。务必使其买卖崩盘。”
副将拊掌称赞:“妙啊,将军大才,不战而屈人之兵。”
周文泰未置可否。
他欠底下这帮兄弟们的,不忍再让同袍无辜牺牲。
这招虽损了一点,要怪,就怪戎狄贼心不死,连累百姓吧。
军令司马预备下去操办,被他叫住了,又补了一句:
“还有,在戎狄散布谣言,只说周将军预备再屠三城,以惩治戎狄王不懂安分守己。让百姓草木皆兵,也让戎狄王庭尽失民心。”
“是!”军令司马行礼道。
散帐后,周文泰出了帐子,以手做棚,看向远处。
宫车近身前,先看了时克然的身影,便同他先拱手行了礼。
“嗐呀,现在都火烧眉毛了。周兄就别弄这些虚礼了。”时克然将他的手压下去,才拉着他的手腕,向后退了两步。
“时兄此言何意?”周文泰确是一头雾水,因他们明明刚打了胜仗,且戎狄几乎没有反扑的可能。
“正因为打了胜仗,王上颁布诏命,要赏赐给你女人。”时克然松开了手,说完便不再言语,看他低头在原地徘徊。
“嗐呀,我说周将军,您别再走了,你把我的头都晃悠晕了。”时克然又去拉他手腕,将他控制在了原地。
不必自己说抗旨不遵的下场,想必他也很清楚。
“不过是个女人,又不是洪水猛兽,要我说,你就纳了吧。”
“不。我不能对不起筝筝”周文泰想起对她的承诺,一口回绝。
又得顾及眼前:“我不会抗旨,以卵击石。左右放在房内当摆设就是。”
“你想的太简单了,你若真跟那两个侍妾相敬如冰,惹君王忌惮,只怕我小妹的日子更不好过。”如今急得火上房了,时克然也顾不上那许多,便将话挑明了几分。
“王上不赏赐爵位丶珠宝,单单送了女人过来,能没别的心思吗?”
“他还是猜忌了我。”周文泰叹道。
“并非还是,而是一直都是。”时克然纠正道,又坦言:
“若你真为我小妹好,就得跟她撇清关系。你惹君王忌惮,我小妹的日子能好过吗?”
周文泰还未与他交谈更多,王诏已到了近前,眼见宦官从马车上下来,笑眯眯的,到了两个人跟前。
“时将军,周将军,接诏吧。”
时克然立即跪在地上,见那傻麅子还跪在那儿楞神,立即拉了拉衣角,一把将他扯着跪了下来,在自己身边。
还在替他申辩:“公公,周将军前两日作战,从马上跌下来,被摔坏了脑子,反应迟钝,并无对君王不敬之心,还望公公明察。在君上跟前美言几句,以免君王误会惦念。”
“哦哟,时将军说这话就见外了,不管怎样,您也是国舅爷。老奴服侍王上,凡事都多多少少会点,唯独不会搬弄口舌。自然向王上如实禀报。”宦官从袖口处拿出诏书,不急着摊开,而是望向跪在地上的周文泰,悠悠道:
“周将军没事儿吧?若真伤了脑子,可就不能征战了。罔顾了将士们的性命,也显得王上刻薄,派一重疾之士领兵。”
“有劳公公挂怀。既我为主将,便会对周将军随时打量。若他真成了废人,一定向王上请旨换将。”时克然也算豁出去了,为了防止君王忌惮周文泰,便将锋芒都揽在自己身上。
“不过末将还是想再试试,说不定能治好。”
“王上有命,周将军早到了娶妻生子之年,先王这个年龄,孙子都快出生了。”宦官笑笑,这才开始传诏:
“周将军为国征战,解寡人心头大患。若因此耽误了婚事,寡人过意不去。故而,送周将军两个美人,请欣然笑纳。并且速速生孩子,送回咸阳宫内,以解寡人相思之苦。”
宦官将诏书递给了他,不忘又加了一句:“对了,王后也有了身孕。周将军及早生个孩子,送进宫里,还能跟王后的孩子做伴。”
筝筝要做母亲了?周文泰讶然擡眸。记忆里,筝筝自己还是个孩子呢。
她对小孩子不喜,又没耐心,只怕怀的时候受苦,生得时候遭罪。更是不舍。
宦官见他还楞在那儿,立即敦促道:“周将军,接旨吧。”
时克然也用手肘杵了杵他,周文泰方如梦初醒,拱手道:
“臣,接旨。”
宦官这才重新一展笑颜:“这就对了。美人要晚两日才到,这会儿正在路上。是老奴迫不及待,要将这个好消息,早早告诉你,骑了马来
,故而先到一步。”
“是啊。有劳公公。早一刻知晓君上赏赐,就能提前高兴一阵。还请公公往帐中休憩,这就着甲士,去筹备篝火晚宴,为公公接风洗尘。”时克然起身后,热络招待着远道而来的贵宾,并不因他是阉人而轻贱,打狗还需看主人。
周文泰在身后温吞地跟着,握着手中那份诏命,如同千金重。
时兄劝诫的对,君王让王妹嫁与时兄,方能放心一二。
而将自己放虎归山,若没他的亲生骨肉为质,如何能高枕无忧?
筝筝有着身子,他不能让她受自己牵连,整日被君王试探提心吊胆丶亦或受君王猜忌寝食难安。
疾走几步,赶上了宦官,开口道:“公公。”
已到帐前,宦官闻声回头:“周将军,还有何事啊?”
气定神闲,丝毫不担心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惹恼了他们,回不了家。
“不敢言教,只是王上所赐,即便是寻常美人,也该捧为高位,直接做妻。怎奈臣在边关,已有相好,只能让王上赏赐做妾。”周文泰看他一副悉听尊便神色,态度愈发恭谦:
“自古忠孝难两全。既不能负君王,也不能负良人,还请公公回宫后,替臣陈情。请王上,宽宥臣不敬之罪。”
时克然在一旁捏了一把汗,还以为他真要抗旨。
如今听他这无稽之谈,才算重新把心放回到了肚子里。
却又起了新的担心。他几乎每天与他形影不离,他那女人在哪儿呢?连影子都没有,怎么就忽然情根深种了。
时克然不知他如何交差,宦官倒显得很高兴,笑起来时抻得脸上褶子,也跟着一跳一跳。
“好啊,既然如此,不若将军手书一封,将你的感激与歉疚,一并呈上。你放心,老奴一定给你带到。不过还请将军放宽心,珍重君上赏赐没错,但既然君上都说美人给你做妾了,你愿意娶妻就娶呗。”
宦官是真为这事高兴,毕竟王上为着王后三心两意,已经头疼不已。
若知晓周将军不惦记了,想必王后回心转意,也只是时间的问题。
总比两个人都互相惦记对方要强。
仗着君王的势,又冒昧问了一句:“敢问周将军,这心仪之人,是哪家的姑娘?不知老奴卑贱,是否有资格,能见上一面?回去后,也能更好地为我王禀报,让我王放心。”
“可以,是胡姬女子。但她羞赧,得需我先跟她打声招呼,她才能出来。不能直白地领出来,我要先问过她的意思,我不舍得为难她。”周文泰撒了一个谎,就得需要无数个谎去圆。
挖了一个坑,将自己埋起来。
宦官起初听见胡姬二字时,不确定他是不是为昔日被诬蔑,而怀恨在心。
毕竟当时先王要动周家,不想动丞相,便散布流言,说周家要退婚。
说周文泰在外纳了胡人女子为妾,外室子已大了肚子,且不舍得胡姬做妾,非要将外室子擡到夫人的位置。
可又听他后面说的那样真切,暂且让他蒙混过关了:
“这就是周将军的侠骨柔情吗?在外领千军万马,在家却惧内。老奴无妨,周将军请便。”
时克然将宦官亲自请了进去,还在焦心兄弟如何收场。
其实应承下王上诏命就是,何必多此一举。
时克然皱成了一张苦瓜脸,周文泰倒是不急,不是胸有成竹,只是心里很乱。
他努力不去想,筝筝是如何婉转承欢,多次,以至于有了这个孩子。
只肖稍一想想,便被苦涩填满。心底往外冒酸水。
不知不觉走到军营深处,关押犯人的地方。
中军司马叫住了他:“周将军,末将见过将军。将军怎么独自往这寻营了。”
“不必担心我安危,我踽踽独行惯了。”周文泰说话时,目光慵懒散漫瞥向不远处蹲在地上,手上被铁链束缚,排成一排的奴隶。
“深夜孤枕难眠,找个女人回去把玩。”
中军司马仿佛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他们周将军一向不近女色,何时浪荡成性了。
不知他是否患了高热,十分怀疑自己被烧坏了脑袋。
周文泰已经走向了那排女奴,也未挑选,随意站在一个人面前,用剑鞘抵住那人下颌,逼她擡起头来。
“叫什么名?”
女奴目光澄澈,若一汪清潭:“奴没有名字,还请将军赐名。”
是个能听懂汉话的,倒是省事了。
“再有几个时辰便是子夜,以后,你就唤作宴子夜吧。”
“谢将军赐名。”晏子夜磕了个头,拉扯得手上镣铐叮呤作响。
“你可愿跟我?”周文泰收回剑柄,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奴能服侍将军,是奴的荣幸。”晏子夜又磕了个头,身边立即有机灵的甲士,将她身上的枷栲一并取了。
低眉顺眼地跟在他身后,轻声道:“奴愿带将军走出子夜,若不能
,便在黑夜,与将军共沈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