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11日
6月11日
时间缓缓推移,云层从天空飘过时,不会留下什么痕迹。
但四季更叠可以。
太阳在六月已经变得毒辣起来。
在那则恐怖预告所揭示的时间之前,安宁基本把能做的都预防丶都做过了。
她买的安全帽学校原本不批,后来因自己班学生的社会实践活动获了奖,学校才借着外校人员来参观之际,同意了安宁的提议。
而教学楼也在每年寒暑假期时,有条不紊地进行加固工程。
安宁基本开啓了数着日子过的模式,就连期中期末两次联考的日期都算在内,做了无数个推演方案。
如果有可能,最佳方案就是提前进行联考,避开八月初那死亡的一周。
不过前提得是死神会如约降临。
这天课间,安宁走进教室,到窗台前浇花。
清凉的水雾喷洒在叶片上,朵朵金鱼花坠在枝头,像一颗颗成熟到饱满的果实。
她浇着花,虚化的目光望着窗外,无意间,听到后排几个学生在戏谑地谈论起最近在网络上看到的周边新闻。
“哈哈哈你看那个视频了吗?之前b市刮台风,有个地摊小哥连人带伞飞到天上去了。”
捕捉到某个关键词,安宁下意识眸色一凛,浇花的水壶被她擡起,安宁维持着那个姿势没动,注意力却已经移到了聊天的学生那里。
“对,上周暴雨把佳才二中的牌子刮掉了,变成了人才一口。”
“噗——哪个人才能拼出来这个名字的,哈哈。”
“二中学生拍了照传在论坛里,不信你晚上回家可以搜一搜,应该还挂在论坛首页。”
“这台风刮得好啊哈哈……”
“好绝好绝。”
安宁端着浇花壶的那只手忽然握紧,她转过身,眸光扫过那两名聊天的学生。
学生被她突如其来的严肃神情吓得一愣,甚至还扭过脖子瞧了眼挂在墙上的时钟,嘟囔一句:“这也没上课啊。”
也没上课,怎么聊着聊着天,老师还不高兴了。
安宁看了他们一会儿,直到那两人收起了嬉笑的表情,乖乖在椅子上坐正。
她这才开口提醒道:“新闻里那名男子被诊断为骨裂,娱乐性质的新闻会弱化一件事故本该拥有的严肃。”
两个同学不明所以地眨眨眼。
安宁语气不太好,难得有点严苛:“这些玩笑并不好笑。”
她的目光冷得像一把刀:“在任何情况下,都不应该取笑一场灾难。”
学生沉默了。
安宁走的时候,挨着窗户的学生还有些不服气,他不耐烦地揪着金鱼花的叶子,嘟囔道:“就是个新闻而已,至于嘛……”
刚洒了水的叶子有些潮湿,被阳光一晒,软塌塌的,学生轻轻一扯,就扯断了。
那学生支着下巴,一脸无所谓的样子:“哎,你说咱们这儿要刮台风,会把群英实验中学这个牌子吹成什么样子啊?”
同桌闻言,拿出一根笔,在草稿纸上拆字玩。
“群英实验中学?君羊……不如把君和英刮掉,变成羊头实验中学……”
两人又发出一阵笑声。
其中一人用胳膊戳了戳对方:“刮台风的话,那是不是就不用上学了?”
“当然咯,除非上了一半课时才吹起来,不然肯定全校放假。”
“哇,那岂不是白赚了好多天假期,听上去就很爽。”
两人聊得热火朝天,丝毫没注意到自习课已经开始。
江颂时已经抱着课本坐到了讲台边,他严肃地敲敲黑板:“靠窗的同学不要再聊天了,自习课铃已经响了五分钟,你们再说话我就要扣分了。”
“……嘁。”
那两人悻悻地闭上了嘴。
晚自习第一节课间,安宁坐在画室里,手腕又控制不住地发抖。
日子越来越近了,她心里也越来越慌。
这是她最后一次机会了。
笼罩在画板背面的阴影,像极了安宁的心魔。
不知不觉中,她又毁掉了一幅画好的画作。
曾经透亮如水洗过的蓝天绿野,被她添上了浓郁的黄色丶红色,又铺盖上灰突突的乌云,乍一看触目惊心。
就在安宁近乎疯狂地往画布上戳颜料时,画室的门被轻轻敲响了。
日光灯频闪了几秒,画室里的灯总是会出现电路不稳的情况,安宁眼睛被刺痛,紧闭了一下才睁开。
回过神时,门口已经被开了道小缝,张蕊蕊小心地探出头。
安宁迅速整理好情绪,用温和的语气关心道:“怎么了蕊蕊,又不舒服了吗?”
“不是的老师。”
张蕊蕊摇摇头,有些腼腆地笑了下,说:“安老师,你要是心情不好的话,可以跟我们一起去操场跑跑步。”
“我和方瑾几乎每天都跑两圈。”
她的眸子在暗处显得亮晶晶的,像是盛着月光。
画笔上凝着的颜料落到水桶边沿,小水花飞溅,带着股清凉,扫过安宁的小腿。
“谢谢你,蕊蕊。”安宁弯起唇,她搁下画笔。
也好。
出去散散心,也好。
张蕊蕊本来抱着百分之五十的可能性来邀请安宁的,没想到安老师答应得如此干脆。
等安宁都走到自己面前时,张蕊蕊还发着愣。
“现在下楼吗?”安宁温声道。
“……噢,好。”张蕊蕊快速地眨了眨眼,睫毛颤动。
走到一楼时,方瑾正扬着笑脸,倚在公告栏的全年大榜前,冲张蕊蕊招手。
“快来,咱们今天要多跑一圈的。”她说。
张蕊蕊在方瑾面前的状态总是轻松的,不自觉带了点撒娇的意味:“为什么啊,两圈就很累了的。”
“天气预报说明天中雨,后天有大暴雨,还有黄色大风预警呢。”方瑾已经开始原地小跑热身了,她呼了口气,说道:“所以今天多跑一圈,把后两天的补上。”
张蕊蕊哼唧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妥协了。
两个女孩跑步的速度不快,安宁隔着稍远一点的距离,跟在后方。
张蕊蕊时不时回头看一眼安宁,像是确认她有跟上。
方瑾注意到她的小动作,直接拉着蕊蕊跑到安宁身边。
三人并排绕在操场外圈,身侧不时有飞速窜出的同学,但是并不会影响她们的节奏。
方瑾侧着脸,额头已经布满了细小的汗珠,说话时也微微带了点气喘:“安老师体力应该也很好吧,运动会您没参加混合接力真的太可惜了。”
安宁眨了下眼,风吹到脸上,难得带来一丝凉爽,把胸口的沉闷一扫而空。
“没什么可惜的,以后还有机会。”她最后这样说,像是一种安慰自己的话。
“没机会啦,”方瑾失落地纠正道,“要是等您下次参加运动会,我们都毕业了。”
“那就毕业以后,有空回来看看老师。”安宁顺口说着。
张蕊蕊擡眸看了安宁一眼,眼眸似乎有一闪而过的水光。
“安老师,你要一直在哦。”
“我们毕业了,每年都要回来看您。”
两个女生说话时,带了几分孩子气。
安宁失笑:“哪里能每年啊,说话都不打草稿的。你们毕业以后就要去奔着自己的梦想奋斗了,进了社会就没有老师天天盯着你了,能记得我,老师就很高兴。”
方瑾若有所思地望着被黑夜笼罩的操场远端:“我有点想象不出来……将来的样子呢。”
“那就慢慢的,走一步,看一步。”
*
天气预报似乎不太准时,晚自习放学后,天空竟然就飘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安宁走出校门时,见到了一辆熟悉的车子。
她的视线里刚看见那辆车,驾驶座的车门就打开了。
沈乐知撑着把伞,朝安宁的方向迎来。
“下雨了,我送你回去吧,”他脸上挂着温和的笑意,“顺便……能蹭顿饭吗?”
安宁斜扫了他一眼,自然地站进黑色的雨伞下,盯着两人在地面重叠的影子,轻声嘀咕了一句:“又不怕一楼的老大爷敲门训你了?”
沈乐知很自然地将伞往安宁那边靠了靠,两人肩挨着肩,他说:“不怕,上次路过我送了他一块羊排,还跟他说了,楼上住着的那位,是老师,教书育人的。”
安宁满脸写着不信。
大爷要是真能那么体谅邻居,就不会把全楼的住户都骂上一遍了。
“大爷家有个宝贝孙女,我是这么说的——您想想看,您家大孙女每天晚上放学回家,是不是会肚子饿呀?那和学生一起下课的老师不也一样吗,人饿着肚子,总不能不做饭吧。”
安宁:“然后他就共情了?同意了?”
沈乐知顿了顿,擡手拉开副驾驶的门,等安宁坐进去后,才慢悠悠收了伞,回到车子里。
像是故意拖延着两人相处的时间,他啓动车子的动作也慢条斯理。
等安宁攒足了好奇心,他才坏笑一声,说道:“没,最后还是羊排比较有说服力。”
安宁:“……”
她默默偏过头去,不再看沈乐知的脸。
然而窗户上都是雨水,朦胧的倒映着车里人的脸。
她也是这时才发现,自己送的平安玉坠被沈乐知挂在了脖子上,而他自己那块缺了一角的玉坠,还悬在原本的位置上。
像是注意到安宁的视线,沈乐知微咳了一声,解释说:“不有个谐音的说法嘛,碎同岁,岁岁平安。”
“我这个人比较贪心,想图个双份的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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