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与我同等重要

你与我同等重要

安宁大衣里面套了一件厚厚的高领毛衣,即便这样,开门的瞬间,还是被扑脸的冷风给激到了。

她缩了缩脖子,凌乱在风中的发丝很快被雪打湿,冰凉地贴在额头上。

沈乐知绕过她的手臂,在伞底,把她朝自己的身前揽了一下,低头时正好触及安宁亮晶晶的眸子。

“怎么了?”他注意到安宁和以往不太一样的神情。

安宁望向远处:“我先前有许过愿,希望今年能下一场雪,而现在正好是今年的最后一天。”

她的语气不似对学生那样冷静克制,难得流露出一丝淡淡的喜悦。

沈乐知顺着她的话说:“这么看来,你的愿望很灵啊。要不要趁机再许一个愿?”

安宁思虑片刻,拒绝了:“等零点的时候吧。”

愿望,不过是与神明做一场交易。

她已经许过好多个愿望了,每次都会折损轮回后的寿命上限。

到这次重生,已经透支到二十九年。

而过了这个新年,她就二十八岁了。

夜晚温度低,风停的时候,不再有冰凉的水砸在脸上,雪粒降落的速度转缓,落在地面,终于有了形状。

说话间,两人已经离开了校园,朝不远处的商业街方向行走。

雪没有停的迹象,在沈乐知的提议下,两人走进商业大厦,决定待会看场电影。

安宁在墙上扫了一圈,随手指了个顺眼的海报,买了票。

两人并不算饿,索性沿着门店闲逛,顺便买点小吃填填肚子。

跨年夜把气氛烘托得喜气洋洋,商场里到处都是人。

促销员热情地招呼着来往的路人,见到安宁和沈乐知,立刻凑过来,满脸堆着笑容。

“女士先生,要不要进店试戴一下首饰?我们家出了最新款式,非常适合在这样美好的日子当做礼物送给对方呢。”

店员说着,视线落在安宁的手上:“这位女士的手真漂亮,不过……就是太素了,如果有戒指的衬托,一定能锦上添花的。”

沈乐知偏头看向安宁:“有兴趣吗?”

安宁恢复冷色的眼神已经给出了答案。

“谢谢,我们不需要。”沈乐知朝店员颔首微笑。

店员又上前迈一步,位置刚好挡了两人的路:“先生也不想来看看吗?我们店有一对情侣款戒指卖得非常火呢。”

沈乐知温和的微笑给了店员一种“好商量”的错觉,见安宁不为所动,店员干脆对着沈乐知发起攻势,他故意小声说:“这个日子女士收到礼物都会很开心呢,就当顺水推舟增进感情了,怎样都没有坏处。”

“真的不来试试吗?”

沈乐知眨眨眼。

他拒绝道:“抱歉,如果是送戒指的话,我更希望正式一点。”

“况且你误会了,我和这位女士还没有确定关系。”

店员发懵:“那,你们是……”

这俩人就差把“天造地设”丶“般配”等词写在脸上了。

店员脸上浮现出一种“我刚磕的cp就be”的沮丧,许久没说出话来。

沈乐知继续道:“准确来说,是我还在追求这位女士。”

“所以在送礼物方面,更需要尊重对方的想法,不是吗?”

说完,还偏头看了眼安宁。

安宁视线似有若无地飘向远处,没什么表情,不过,略微泛红的耳尖没打算替她隐藏紧张。

“走吧。”

沈乐知虽然是笑着的,可那笑容似乎带着天然的威慑力。

他温润有礼的一番话把店员唬在原地,小哥无措地给两人让开了一条通路。

沈乐知虚揽着安宁,往商场里面走去,手臂动作看似亲昵,却始终没有触碰到安宁的腰。

其实,在店员展开推销的时候,安宁就开始走神了。

反复重生积攒的经验和记忆看似给安宁叠加了各种超级buff,但也消磨了不少耐心。

眼下,满打满算三天的元旦假期给每个人一个缓冲,安宁却心事重重。

她无心关注商场又上了什么时髦的服装,离高一学年的期末考试仅剩两周,群英三班未来的命运走向和她能否留任班主任——就差这一哆嗦了。

乔尚那事出了以后,为显公平,出完卷子特地让安宁看了一遍。

甚至还给安宁留了一道选择题的命题任务。

安宁放任自己头脑风暴了一阵儿,回头就发现沈乐知正朝电玩城里面张望,移动的视线在捕捉到什么后,凝滞在一点。

“看什么呢?”她问。

沈乐知曲起一根手指,在空气中点了点:“那个披着头发的小姑娘,是你们班的不?”

安宁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一男一女,脑袋挨着脑袋,全神贯注地趴在一款赛车游戏的屏幕前,身上还穿着群英中学的校服。

蓝白相间,肩部印花是两道湖蓝色斜杠。

安宁轻瞥了一眼便收回视线:“你看错了吧,那是高二的校服。”

“噢……”沈乐知轻笑,“看背影还以为是你们班文艺晚会唱歌那个。”

文艺晚会?还留长发……

……谈嘉?

安宁警觉擡眸,目光搜寻过去,却发现赛车游戏那个机子前已经换了别人。

那两道蓝白校服的身影消失在了拥挤的人群中。

心底陡然散发出一股不安。

沈乐知:“兴许真是看错了吧,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什么?”

他刚说完,肚子就十分配合地咕噜一声。

安宁也感觉到胃空空的,点点头:“先上楼吧。”

兜兜转转,最后又返回影院那层楼。

两人各自点了一份云吞面,坐在热气腾腾的店内歇脚。

安宁夹起一筷子细面,隔着朦胧水汽,看不清此刻的神情。

“我很早就想问了,沈老师。”

沈乐知从面碗前擡起眸,被头顶的灯光照得清亮。

安宁含糊地说了句:“你为什么这么执意追求我。”

“我们一直是校友啊。”

“在读书会的第一面就一见钟情了。”

他吃面的速度不慢,却没有一滴汤汁洒在外面。

咽下半个云吞后,他似乎被烫着了,眼睛红红的:“喜欢一个人就是喜欢了,一定需要什么理由吗?”

安宁低头,捧起茶喝了一口。

馀光掠过自己在灯光下泛白的手,腕部一截青色血管尤为突出,偶尔会在画画久了后跳突着疼。

此时只是吃着面,却又觉得手腕痛了。

她伸平五指,另一只手掌心覆盖在腕部按压,随口提道:“你知道左手小指戒指什么寓意吗?”

“不婚主义。”沈乐知不加思考就作了回答。

他也擡起左手:“我也有这枚戒指。”

安宁:“你……”

明明戴着这枚戒指,竟然还执着地追求她。

“你真不是跟风买的?既然知道是不婚主义,你……”

她连说了好几个“你”,明显被沈乐知不按常理出牌的逻辑打乱了。

“你知道我的性格,我从不焦虑感情一事,也没必要冲动恋爱。”沈乐知晃了晃手指,银色素戒闪了下光。

这句倒是实话。

大学里他是万人迷类型的,虽没有故意出风头,但较好的头身比配上一张俊俏的脸,偏偏皮肤又白得扎眼,走到哪里,众人目光就追随到哪里。

他对谁都是温言笑语,却从不接受任何一人的逾距示好。

为了混学分,安宁大一时加入了读书会,每次都装模作样抱一本高大上的书装深沉。

沈乐知就是在那里见了安宁第一面。

和她说的第一句话,是——

“你喜欢卡夫卡?我也是,好巧。”

实验室里。

“你也在研究弦理论?我也是,好巧。”

安宁没有戳穿他那点笨拙的小心思。

她那个时候也很受欢迎。

除开沈乐知,也有不少男同学慕名前来表心意,隔三差五就抱着花在宿舍路上蹲守安宁。

安宁为了不干扰毕业考入群英中学的计划,默默往手上戴了一枚戒指,假装非单身。

结果沈乐知厚脸皮地说:“你戴戒指也是为了挡桃花吗?好巧啊。”

“这么巧的缘分,不如我们在一起算了?”

虽然知道是随口玩笑,安宁还是被这莫名其妙的逻辑震慑,给了沈乐知一个开学以来最长的凝视。

思绪回笼,碗中的云吞面已经见底,白色的骨汤上飘着几圈油花。

安宁眼里恢复了冷色:“我没法考虑未来的事。我有……”

“你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沈乐知抢先回答了,“我也一样,没法考虑未来。”

“我只想和你过好当下的每一分钟。对我来说,能见到你,和你说话,看你被逗笑,听你聊班级里的琐事,都让我感觉到幸福,让我知道自己并不是孤单一人。”

安宁沉默了很久,没再说一句话。

等到沈乐知吃完最后一口面,两人走到柜台前结账。

沈乐知先一步抽出钱包,挡在安宁前面:“这顿我请,可以吗,安老师?”

“你随意吧,沈老师。”

安宁无奈地叹了口气,她知道那句问询不单是为了埋单,所以这句回答也不仅仅是对请客的应允。

影院在四楼,直梯前挤了满满的人,一波人涌出来,另一波人又急吼吼地朝门内挤。

两人心照不宣选择了速度较慢的扶梯。

路上,沈乐知耸耸肩:“不提这个了,聊些轻松的。”

“听说你最近重操旧业了?还给同学们辅导起功课来,怎么,终于想通了,不再隐藏锋芒了?明明精通物理,最后却转了专业,还放弃了高薪工作。”

“你不也是吗?”安宁斜睨他一眼,“为什么要放弃去国外读博?我记得你很喜欢心理学。”

“嗯,那是因为……”

话没讲完,安宁就捕捉到他眸光闪过的一丝促狭笑意,于是皱起眉:“你可别说什么一见钟情,或者为了追求我之类的玩笑话。”

“嗯。”沈乐知失笑,睫毛颤动。

“主要是当时有位学妹疯狂追求我,但比起我就读的专业,她有更擅长的部分,我不想被迫陷入人情纠葛,索性就以这种温和的方式躲开了。”

“哪里温和?”安宁又皱起眉头。

她觉得面前这人的抉择很不可理喻:“你怎么能把人生大事决定得这么草率。”

“安宁,你认为我来这里是一个很草率的决定吗?”玩笑过去,沈乐知语调也冷了下来。

他的嗓音自带一股温凉,安宁仿佛置身于北方的雪山上,耳畔是风过松林的声音。

每次听到沈乐知读她名字,耳骨总是发麻。

沈乐知:“我做的每个决定都是深思熟虑过的。”

“只不过凑巧在这次的计划里,你占了一部分。”他又说了“凑巧”。

安宁:“为何?”

沈乐知:“因为你对我很重要。”

此时,刚好有一个半大的小孩逆着扶梯疯跑下来,后面的家长急得破了音。

那句听上去很深情的话,弱在了两人惊慌躲闪的动作里。

趔趄中,沈乐知一把扶住安宁。

馀下的声音也模糊在耳畔:“所以,在你明确心意之前,我不会朝你走更近那一步,你也不要急着推开我。”

电梯行至尽头,已抵达四楼。

脚步走在一片无言的亮白色瓷砖路上,不知走了有多久,站在电影院口前,安宁忽然开了口。

她的眼睛像一汪宁静的湖泊,吸纳万物之光:“好,我答应你。”

她的声音也如湖水一般沉静:“虽然不能说什么,但我现在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比你,比我自己更重要的事需要完成。”

直白的表达总是令人害羞不安,安宁局促地抓住袖子,敛眉道:“时间很紧张,所以……”

“我等你。”

“我会等你。”

沈乐知又重复了一遍。

他会一直等下去,直到安宁亲口说“好”的那天。

因为尴尬,没有人去确认时间,吃完晚饭,几乎马不停蹄地赶往影院。

等安置下来,安宁擡眸看向电子屏幕显示的时间。

“……”

好像来早了。

等检票的功夫,她倚在自动售卖机旁,看沈乐之孩子气地买了两罐可乐后,又去研究隔壁的无人爆米花机。

香甜的爆米花一粒粒吐在纸袋里。

安宁一边盯着,一边问:“对了,你之前说的学妹……是研究生时带的师妹吗?”

这段空白是她未曾了解到关于沈乐之的过去。

“不是,是隔壁专业的……”沈乐知身子高,需要将腰弯得很低才能准确无误地把爆米花接到袋子内。

专注一件事时,难免会将闲聊的话说得含糊:“那个学妹的直系师兄跟我同宿舍,平日里和ta总一起吃饭,泡在实验室里。”

“你和她?”安宁回望过去。

“嗯……”

爆米花停止往机器外蹦了,沈乐知腿都站麻了,托着纸袋掂了掂分量。

长手长脚往安宁身前一站,仿佛一片巨大的影子。

“电影要开场了,你确定要站在这里跟我回溯学生时代吗?”

他含着笑意问询,没用什么正经语气。

安宁脚步没动。

沈乐知直接拉过她的手往影厅里面走。

递交电影票后,他将票根随手放进口袋。

电影开场五分钟时,安宁一句台词都没看进去。

总觉得这部影片没有宣传海报上写得那么动人。

“安宁。”

耳畔落下一道温热的呼吸,安宁身子一抖。

紧接着,手里被塞了罐可乐。

“忘了告诉你。”

沈乐知直视着屏幕,画面上男主正在单膝跪地,向女主求婚。

“研究生时,和我一起吃饭丶泡实验室的是我那位师兄。”

黑暗里,安宁先是一怔,继而意识到沈乐知是在回答刚才的问题。

了然自己对他的误会,安宁脸发着热:“我没有在意这个。”

“这样啊,还以为你把我刚刚那句话里的ta误会成女字旁的了。”他轻笑了一阵。

安宁感觉到身侧的阴影抖得不成样子,有一丝丝恼怒。

安宁:“我没有吃醋。”

沈乐知:“撒谎。”

安宁:“?”

沈乐知:“刚刚吃云吞面时,你倒了三次醋。”

安宁:“……”

电影剧情推至尾声。

安宁似乎真的累了。

沈乐知借着屏幕的光看了身边一眼。

疲累抚去了安宁平日里的冷淡,睡容十分恬静,还有点孩子式的乖顺。

偶尔,她会被电影里突然擡高的音量惊扰,轻轻阖着的眼睫随着声浪颤抖,如蝴蝶轻盈易碎的羽翼。

沈乐知放轻声音,自言自语道:

“我知道你有重要的事情要做,所以我一点都不着急。刚刚向你表白,只是因为……”

片尾处。

沈乐知借着画面里男主角的告白,摆着口型。

“你存在于我每一个深思熟虑的计划里,你与我,在我的心里,同等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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