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情
柔情
燕都就那么大,朝廷也就那么大,一举一动都在皇帝的监视之下。
谢忱自是明白,不过他还是冷静,懵懵懂懂装作听不懂的样子,连连点头,“叔父说的是,朝堂之上应当公正,结党营私成什么样子了!”
皇帝见一掌打在了棉花上,也没话继续说下去,有些话讲的适中便可,讲过了,闹的明白开了,反倒是会适得其反。
“这次边疆战事紧迫,叔父一向信任你,望你能努力,不要辜负叔父对你的期望即可。”他缓缓开口,右手扶在龙椅上,有节奏的上下敲击着。
“瑾之多谢叔父的期望,定不会辜负叔父。”谢忱垂眸,遮下了眼里的情绪,语气激扬澎湃。
……
从宫里出来时,外面已经一片漆黑,留下的只有星星点点的宫灯。宫灯只能照亮那一小圈的路,其馀的亮光皆有前方的引路宫人带来。
嵩觉等在马车前,双手交叠在身前,背上的大刀格外的引人注目。
“世子爷,咱们回府上吗?”他见谢忱脸色沈重,细想着是否是陛下又旁敲侧击的打压了他。
闻言谢忱顿在马车前,月色凄凉,朦胧点点亮光,打落在四周,惹得人也跟着有些消愁,过了良久,他方才开口,“去外面转转吧,好好看看燕都这最后的风光,若是沙场归来怕是就会变了样子。”
“主子要去哪儿?坐马车吗?”他放下了车凳,在一旁等着扶谢忱。
“走走吧。”谢忱摇了摇头,视线远眺,绕过了千家万户。
他想走走了,想多看看燕都风光。
嵩觉应了声是便乖乖跟在了他的身后,虽是跟着但总归是隔着一些距离,感受谢忱背影带来的浅浅忧伤,他也不能多问些什么。
夜深人静,他们走的缓慢,他说是随意走着的,却绕着绕着,绕到了一个熟悉的地方,看着那不高的门扉,嵩觉还是适当的开口劝慰,“如若主子想见面南小姐,主子便进去。总是要了却一个念想,否则一直想着,这情绪带到了战场上,便不大好了。”
谢忱一贯冷静自傲,却在此刻有了些松动,眼底的柔情暴露了他的想法,他的脑海里不自觉的浮想起今日和她的对话,他守护了那么多年隐忍的爱意,皆在她看向他那含情脉脉的眼神里溃败。
“见过了。”
“若是今夜不见,怕是世子会不快吧。”嵩觉反驳道,“属下只是觉得,已经过去那么多年了,主子一直在等的人好不容易主动了,若是放弃,若干年后,属下怕主子会后悔。”他说着还不断看向那落锁了的后门。
“你现在怎么会支持我起来了?”谢忱噙着笑意看着嵩觉。
嵩觉眼里的执着忽隐忽现,“属下是担心这样飘忽不定的情感会影响主子,若是不见会影响主子,那属下宁可主子直视它。”
“那你……帮本世子把门打开,怎么样”谢忱挑眉用下巴点了点那门锁。
嵩觉面色凝滞一瞬,随即展露笑颜,哆哆嗦嗦道,“不能翻墙吗?”
“我是君子,岂能做翻墙这等小人之事。”他话带不屑眼神却打量起了那围墙。
没等嵩觉反应过来,他脚尖一点,身轻如燕,一下便立在了墙头上,“你再门外等着,若是有什么意外发生再来寻我。”
嵩觉还想说些什么,谢忱的身影已经消失,他只能撇撇嘴,寻了台阶随地坐了下来。
府内宁静,没有其它声响,他凭着记忆踩住砖瓦飞到了姝挽的院子里。
不同於其它的院子,她的院子种了好些棵黄花槐和合欢树。
黄花槐这种树就有个特性,一但是下了点雨刮了点风,那花瓣便落得满地都是,堆得一丛又一丛。
谢忱方才踩到地上便
陷进了花瓣丛里,沈闷的声音忽然响起,在这寂静的环境中格外的明显。
他慌了神,忙着打量四周,见没有人看见或者经过,松了口气,擡脚从那花瓣堆里出去。
姝挽的院子算大,卧房还要再里面,他进了里院便不再往前走,只是盯着那禁闭的门发着楞。
门后藏着的是他多年埋在心底的爱意。
这份爱说出口需要一个契机,一个二人都合适的契机,而不是现在各陷泥塘,甚至他越陷越深,爬不出来。
姝挽睡得迷迷糊糊,忽然想起自己会梦游作画的习惯,一下便从睡梦中惊醒。黑夜中她胡乱的摸索,果不出所料,她那毛病又犯了。她正坐在桌前,手里正拿着只狼毫笔。
摇了摇头晃去脑袋里的杂念,拈起一张宣纸,从后面的柜子里拿出那个盒子,犹豫间,她还是想看看今夜画了什么。听着榻上任舒均匀的呼吸声,她悄悄拈住那一沓宣纸往卧房外走去。
酒枝去歇息了,院子没人守着,方便了姝挽开门出去。
这一开门,便与屋外玉立着的谢忱视线相撞。
霎时间,各种各样的思绪快速飘过。
姝挽瞪大眸子难以置信的看着谢忱,却也轻易捕捉到了谢忱的慌乱。
“你怎么会在这”她启唇无声的发问。
是不是……她还在梦中
这梦也是怪真实的,并不怪诞。
但画面实在诡异,四目相对,气氛微妙,终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我……”
良久,谢忱忍不住,打破了这诡异的氛围,但也只是吐出了一个字,剩下的话卡在喉头里,憋也憋不出。
听到他的话,伴随着外面微凉的风,终於吹醒了她,不让她以为这是个梦境。
“世子爷,你……走错了”她说的逞强,漏洞百出。
谢忱摸了摸鼻尖,轻咳了下,粉红从脖间蔓延到了而后,随后染的整张脸都变得红嫩,“我路过。”
幸亏姝挽怕外面凉,随手披了件外衫,否则……难说。
“路过啊?”她反问,从门后探出身子,又悄悄将门合上,蹑手蹑脚的走到了谢忱的身前,忽然明白了什么,脸上也有了笑意,“我瞧着渝王府与这儿实在不同路,殊不知世子爷路的是哪门子过”
见被轻易戳穿,谢忱的耳根更加红,别扭的撇过头,疯狂的想着由子搪塞姝挽,“本世子是来拿玉佩的。”
他语气又变得傲娇凛冽,说明他忽然又有了底气。
“玉佩”
“之前你捡到的那枚。”谢忱回答,心里总有些忐忑,生怕她说出玉佩已经丢了等等的话。
姝挽有些不解,这玉佩是他好死不活的不要,如今怎么又上杆子来要回哪那么容易给他。
“丢了。”她面色如常,仿佛在说什么无关紧要的事儿。
谢忱双眉顿时紧促,无名的燥意涌上心头,丝毫忘记了说出不重要的话的人是他自己。
那玉佩是母亲身前留给他的,他一直看的重要,实在是不敢相信姝挽将它丢弃了。就算是实在不喜欢那玉佩,拿去典当也能典当得了好多银子,怎么能说丢就丢
“其实……”他的表情有些不对,吓得姝挽想要开口解释。
话还未完便被他给打断。
“算了,你的玉佩随你处置。”虽然说的轻巧,但是他话中的失落却清晰可见。
姝挽实在不忍心“玩弄”他,大步走到他的面前,想要将放在怀里的玉佩拿出来,低头寻找时,下巴突然感觉到冰凉的触感,下一刻便被人擡了起来。
指节分明的手掌蜷缩着,只留着出了一根食指挑着她的下巴。
再往上看去就
是那一张俊美如画中仙的面孔和那种漩涡般吸人的眸子。
他的眼眸竟一瞬不眨的盯着她,这动作实在暧昧,她的呼吸几近停滞,只得扬着下巴,紧紧的盯着他的脸。
却见他的喉结上下滚动,似乎在隐忍着什么。
姝挽双手不自觉的蜷缩起来紧紧捏住大腿两侧的衣料,心里锣鼓声响,吵的她静不下来。
本以为谢忱会做些什么,没想到他擡起另一只手,轻轻在她的妆靥处,而后微微用力按了下去,摩挲了两下,这才收回手背在身后。
在姝挽不解而又炙热的目光下,他净了下嗓子,神色从容缓缓开口,“墨汁粘在脸上了,你净面不太干净。”
他看似冷静,背在身后的双手却不受控制的轻轻颤抖着。
“谢,谢谢。”
她慌乱的说着,面颊上的触感仿佛还未消散,这一次轮到她红了脸。“世子对别的姑娘家都是这样吗?”她丝毫没回察觉到她的语气都带着撒娇的意味。
听着少女娇糯甜腻的语气,谢忱立着高墙的心都要化了,他不太冷静了。
心里有只魔鬼即将冲破牢笼,他看着姝挽,眼里柔意快要掩藏不住,却在濒临失去理智前,恢覆清醒。
现在还不是时候,至少……要清清白白丶要毫无负担丶要国泰民安,这样他才能八擡大轿,十里红妆,来娶她。
“没丶没有。”可是他却总想否定,明知道少女在乎什么,他不想让她伤心难过。
姝挽不动声色的松了口气,她也不想纠结今夜谢忱来这里是为了什么,就算是意外,她也要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