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章 大业
圆润的珠子在木盘上来回滚动，吵得洛知微更是心烦。
为了让洛知微坐在床榻上能看得清，杜鹃和杜若索性将手中托盘放在地上。
一个个浑圆的翡翠碧玺松木珠子，还有好些个颗璀璨夺目的南珠。
洛知微见那些珠子眼熟，凝眉问道：“这是本宫昨日断掉的那条朝珠？”
杜若与竹叶对视一眼，见竹叶点头，才缓缓开口道：“回娘娘的话，这正是昨日娘娘在玉液池旁的石径上断掉的那串朝珠，奴婢将珠子捡起来，收集在此处。”
“既然集好了，不送回内务府修补，是...”洛知微略带疑惑道：“有何处不对？”
杜若继续道：“奴婢与杜鹃带着十几人在石径上和草丛中寻找，朝珠共有一百零八颗珠子，可是奴婢们却寻到了一百二十六颗，多出了十八颗。”
“十八颗...”洛知微喃喃一句，“是有人的手串断了？”
竹叶从托盘里拣出一颗浑圆的南珠，双手捧着呈给了洛知微，“十八颗是手串的数量不错，可偏偏这十八颗，都是南珠，南珠名贵，整个后宫里能拿出十八颗南珠的，也只有咱们重湘宫了。”
洛知微捻着手里的南珠，目不转睛地看着，“东珠唯有皇帝皇后可用，所以皇上赐了本宫不少的南珠，本宫也有送过旁的嫔妃，只是不多，能有十八颗的，确实只有咱们了。”
眸色一黯，洛知微肃声问道：“昨日可有人要从那石径过？”
杜若看向身旁的杜鹃，杜鹃缓缓开口解释道：“回娘娘的话，昨日朝珠断后，竹叶姑姑便让小路子带人将石径封了，以免摔了人，只有慧嫔娘娘的仪仗与小路子纠缠了一番，之后才绕道而行。”
“慧嫔...”洛知微的眸中酿起了憎恶之色，“昨日万寿，唯有慧嫔为皇上献上的贺礼是从宫外寻得的，借此机会再让宫外的人送来一条南珠手串，只怕也不是难事。”
竹叶朝杜鹃和杜若轻轻摆了摆手，两人会意后，躬身倒退着离开了寝殿。
听见殿门合上的声音，竹叶才推测道：“是慧嫔娘娘想要自导自演一出踩了这些珠子摔倒的戏码，待查验后，这些珠子皆是南珠，皇上便会疑心是咱们重湘宫想陷害慧嫔娘娘腹中皇嗣。”
洛知微疲倦的脸上聚起一丝邪魅之色，眼中暗流汹涌，垂头嗤笑一声，笑容中淬了寒意，“一年了，慧嫔总算是装不下去了。”
竹叶悚然，倒吸一口凉气，“那昨日刺杀之事，会不会也是慧嫔娘娘策划？”
洛知微理清自己的思绪，想起昨日慧嫔仓皇逃窜的模样，“不会，慧嫔昨日那般模样，不像是早就知道这事。”
“也是，”竹叶附和道：“昨夜乔太医给娘娘诊脉时，衍月宫也来了人请乔太医过去，说是慧嫔娘娘动了胎气。”
将手中珠子随手扔进不远处的托盘中，洛知微低声道：“本宫想一个人待会儿，竹叶，你先出去吧。”
竹叶欲言又止，看着洛知微的侧脸，满是心疼，“是。”
昨日才知道自己的生父是谁，还未来得及相认，便亲眼看着父亲死在自己面前。
不足一日的功夫，从满头珠翠，娇艳欲滴的俪妃，变成今日这副病骨支离，弱不禁风的模样。
竹叶离开前，不忘给洛知微倒杯热茶放在手边，才轻手轻脚地离开了寝殿中。
洛知微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缓缓合上双眼，热泪不停滑落，洛知微的唇角止不住地颤抖着，脑海中不停重放着昨日的画面。
画轴断裂时，宋昌的那个眼神，那是父亲看向自己的目光。而那之后，宋昌倒在自己的脚下，拼死将那信封塞进了自己的手里。
那剑指向自己，剑上又下了毒，分明就是要置自己于死地。
可是那走掉的人都已经做好了服毒自尽的准备，为何不杀了自己再离开，未完成任务便逃走，不像是死士所为。
遗书、砒霜...
剑上淬了毒。
洛知微猛然睁开双眼，脸颊上还挂着斑驳地泪痕，晶莹地泪花蓄在眼眶，黑眸中的悲伤淡去，眼微微眯，弥漫起了一丝狰狞。
“顾桓祎...”
昨日那剑的目标根本就不是自己，其目的就是为了杀宋昌。
顾桓祎早知道宋昌查到了洛知微是自己的失散多年的私生女，十年谋划若是毁于一旦，顾桓祎又怎么能甘心。
为了避免夜长梦多，便做出一桩刺杀皇帝宠妃的后宫争斗戏码，实际上除去自己心头之患。
可是为什么，顾桓祎杀了自己的第一个孩子，如今还要杀掉自己的亲生父亲。
难道就只是为了那句，大业？
泪水无声滑落，绝望如潮水般汹涌而来，喉咙似乎被什么堵住，呼吸变得愈发困难起来。
洛知微仰起头，冷笑一声，而后抬手抹去脸上的泪痕，眼神变得愈发坚毅。
抬起手边的热茶喝了一口，洛知微起身行至净面，又为自己添上妆容，螓首蛾眉，朱唇皓齿，青丝披散，用一条颜色浅淡的发带束着，也算是为宋昌戴孝了。
重湘宫的寝殿门缓缓打开，竹叶一愣，回过头去，看见洛知微红着眼眶从殿前里款款走出，气质清淡温柔，忍不住上前一步，“娘娘。”
“本宫去看看景熙。”
“好，”竹叶赶忙应了一声，“娘娘一日只进了一碗清粥，奴婢去给娘娘准备些别的吃食来。”
洛知微颔首，稍稍拎起裙摆就径直往偏殿去了。
景熙小小一团，在摇篮里睡得香甜，乳娘见洛知微入内，朝洛知微欠身一礼后，离开了偏殿，房间里只留下母子两人。
洛知微敛裙，在摇篮边的圆凳上坐下身，目光温柔，唇角噙着些微末笑意，忍不住伸手轻轻摸了摸景熙的额发，由心道：“熙儿，你是母亲在这世上最后的亲人了。”
说完，洛知微自己心尖都忍不住有了一丝苦涩之感，许久，洛知微又道：“母亲定会保护好你，任谁都不能再伤害你我了。”
摇篮里粉嫩的一团似乎听懂了什么，哼唧了一声，缓缓睁开惺忪的眼睛，一双圆滚滚的明眸看向洛知微，睡眼朦胧的孩子还不知发生了什么，看清眼前的洛知微后，甜甜地笑了。
还未长出牙齿的小嘴微微张着，发出咯咯的笑声。
洛知微似乎也被治愈了，用手指关节轻碰顾景熙柔软的脸，宠溺问道：“醒啦？”
五个月大的孩子哪里听得懂，只是一个劲儿的笑着，笑声如银铃一般。
刚备好膳食的竹叶在门口听见那笑声，本想叩门的手忽而止住，不如就让洛知微与景熙再多相处一会儿吧。
洛知微拾起手边的拨浪鼓，手指捻着那把手轻轻晃动，鼓声一阵一阵，伴着孩童的笑声，让洛知微暂时忘却了方才的悲伤。
直到一阵木质香气钻进鼻孔，摇晃着拨浪鼓的手猛地一停，鼓声戛然而止。
“一分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