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 七礼
树上的柳色翠绿地新鲜，但冬末的凉风仍能吹透身上的两三层衣衫。
顾桓祁正要拿起金色的剪子，却听见碧凰宫里来人传话，“皇上，不好了！”
今日是大皇子满月，这话叫人听着实在是触霉头，顾桓祁面上有些不悦，抬头轻叱道：“何事喧哗？”
来人是皇后身边的范宝吉，范宝吉慌慌张张地跪在皇帝跟前，“皇上，是皇后娘娘，皇后娘娘见红了。”
大皇子顾景熙是皇帝登基后的第一子，便是贵子。
今日贵子满月，而皇后肚子里的，可是嫡出。
院里众人神色各异都待看着，贵子与嫡子，顾桓祁更看重哪一个？
洛知微感受到顾桓祁的身子一僵，抬眸扫了一眼，只见顾桓祁的眸子也跟着紧张地颤了两下，“可请了太医了？”
“回皇上的话，已经去请了乔太医了。”范宝吉跪在地上，声音颤抖着。
“皇上快去看看吧，”洛知微上前一步，“这里有臣妾。”
顾桓祁犹豫片刻，抿唇上前一步，拿起金剪刀，“朕先为熙儿行了剃发礼。”
说着，满目慈爱，伸手抚了抚景熙的额发，而后轻轻攒起一撮，剪了下来。
“臣妾祝大皇子平安顺遂，康健无虞。”
“嫔妾等祝大皇子平安顺遂，康健无虞。”
竹叶从顾桓祁手中接过那一缕剪下来的额发，用红线系着，待行完满月礼后，再让杜若送去了内务府做状元笔。
顾桓祁在洛知微的肩膀上轻轻拍了拍，“阿若...”
洛知微将自己的手放在顾桓祁的手背上，“臣妾也生育过，也失去过自己的孩子，能体会皇后娘娘此时的无奈和担忧，皇上快去吧。”
顾桓祁点了点头，面色如常，可眼底却带着些许的不安和焦急，声音略微沙哑道：“待皇后无碍，朕再来陪你与熙儿。”
“臣妾恭送皇上。”
“嫔妾恭送皇上。”
不知何时，一阵绵密的细雨落下，柳叶上沾了些许雨水。
顾桓祁走到韶阳宫宫门口时，正撞上手里捧着一紫杉木托盘的小源子，“这是玉坠？”
“回皇上的话，正是，是方才师父差奴才去内务府取来的。”
顾桓祁并未掀开上头盖着的红绸，点了点头，“拿去给俪妃吧。”
撂下一句话，顾桓祁便径直上了御辇，往碧凰宫赶去了。
众人这才直起身子，姜常在站在慧嫔身后，翻了个白眼哼道：“也不知是不是真的，贵子满月，她那边便要搞出点儿乱子触人霉头。”
慧嫔沉下脸转头道：“姜常在慎言啊！”
姜常在满不在乎地别过眼去。
洛知微闻声，收起唇角的微末笑意，这姜常在，就算是挨了打也不知道长记性。
“剃发礼已成，碧凰宫出了事，诸位姐妹应去碧凰宫看望皇后娘娘，”洛知微将双手交握在身前，“只是本宫还要为大皇子行去霉、吉兆、健壮、聪明、富贵、传承六礼。”
姜常在抬起握着丝绢的手，将脸上轻薄的雨水拭去，漫不经心道：“皇后娘娘此刻想来是只想皇上陪在身边，嫔妾去了能有什么用啊？”
洛知微并不理会，见慧嫔略微犹豫，上前轻轻拍了拍慧嫔的手，“本宫现下走不开，有劳慧嫔妹妹帮本宫去趟碧凰宫，一并看望皇后娘娘吧。”
慧嫔紧抿着的嘴唇这才缓缓放松下来，“那臣妾就先行告退了。”
“有劳慧嫔妹妹了。”
慧嫔欠身，转身离开了昭阳宫。
白贵人见状，也跟着欠身行礼，倒退两步离开了。
姜常在叹了一口，伸手接了一把细雨，“嫔妾觉着俪妃娘娘这儿的茶甚是好喝，想再讨杯茶喝。”
“姜常在喜欢，便留下来多喝些吧。”洛知微浅笑，又唤来了杜鹃，换了四盏新茶。
李常在将朗月头上的虎头帽戴正，在姜常在身边坐下，一起品起了热茶。
冯答应的脸上并没有什么凝重神色，习惯了被人遗忘，犹豫半晌凑近了洛知微道：“俪妃娘娘，那布娃娃当真不是嫔妾所为...”
“本宫知道，”洛知微抬眸，纤长浓密的睫毛上挂着零丁的雨露，“是本宫同皇上说，对比字迹，便可知那布娃娃的事情。”
洛知微一边说着，目光一边从李常在和姜常在的脸上扫过。
“嫔妾谢俪妃娘娘搭救。”
“不必，”洛知微将冯答应搀扶起来，“大家同为姐妹，互帮互助本就是应该的。”
微风夹着凉雨，吹得院子里的人愈发冷了，宫人们撑着伞站在主子身后，小路子带着人将炭炉挪在了院子里，院子里这才暖和了不少。
洛知微亲手为顾景熙剃去了眉毛，用红鸡蛋在景熙的头上滚了三圈。
然后在澡盆里放了两块干净的鹅卵石，寓意孩子平安康健；
又摆了两颗葱，祝福孩子聪明伶俐；
接着又放了金锁片和六枚铜钱，意指吉祥如意；
最后，洛知微摘去护甲轻柔地为顾景熙沐浴，一边低声唤道：“熙儿...”
顾景熙朝洛知微咯咯笑着，享受着温热的水浸润着自己的身体。
最后，洛知微挑了一支檀香木给杜若，和胎毛一起拿去内务府做状元笔。
顾桓祁不在，也算是合了洛知微的心意，这剩下的六道礼仪，洛知微可以亲手为景熙完成。
过了快半个时辰，这满月礼就算是成了。
小源子站在宫门口许久，待礼成，才躬着身子上前一步，“俪妃娘娘，这是皇上为大皇子备下的满月礼。”
洛知微莞尔一笑，抬手掀开托盘上的红绸，竟露出两条玉坠子。
与从前顾桓祁赠自己的那条很像，只是上面的字不同，从前是个「若」字，如今的两条，一个是「微」，一个是「熙」。
洛知微的笑意僵在脸上，这是...顾桓祁重新命内务府做了两条。
竹叶认出了上面的字，低声道：“是娘娘生产那日，皇上没将玉坠还给娘娘，是...拿去做了件新的，还给大皇子也做了一件。”
小源子低着头道：“皇上为自己也重新做了一枚，皇上说，「桓」字并非皇上的名字，应该是「祁」，所以为自己做了枚「祁」字玉坠；
而大皇子的是「熙」字，皇上与大皇子皆是名字中的字，便将娘娘的玉坠也一并重做了，从俪妃娘娘的闺名中取了一个「微」字。”
竹叶含笑抿了抿嘴唇，“皇上心中挂念娘娘，如此倒有些民间夫妻一家三口的意思了。”
“休要胡说。”洛知微轻责一句，唇角挂着些笑意，可眸底仍是平静神色。
将「若」字玉坠戴在自己的腰间，又将「熙」字玉坠戴在了顾景熙的颈间后，洛知微让乳娘将孩子带回了偏殿，自己带着姜常在、李常在和冯答应一起往碧凰宫去了。
春雨未歇，地上一片湿滑，洛知微并未乘轿，由竹叶搀扶着，撑着油纸伞走在绵长的宫道上。
一入碧凰宫便听见了叶皇后痛苦的呻吟，洛知微加快脚步入了碧凰宫的寝殿，却听见乔太医道：“微臣无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