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6章 蛇吞羊

陈舟身上有许多土着看不透的行为,钓鱼便是其中最显眼的一项。

长期挣扎在温饱线上的土着们很难理解,为什么人会用最复杂且效率最低的方式去获取食物,而这种食物他们只需要潜入水中就能逮到。

关于这一点,陈舟无法同他们解释。

在现代,钓鱼早就不与收益挂钩,钓鱼佬们享受的是钓鱼的过程,和钓到大鱼的快乐。

尤其是一些海钓巨型石斑鱼的人,他们不是为了吃石斑鱼,而是为了体验与巨型石斑鱼角力的快感。

如果想要获得更高的收益,现代人有许多比钓鱼简单的手段。

从最缺德的电鱼、炸鱼,再到用网捕捞,或是更省事些,直接养殖,都比钓鱼来得快。

而现代人因为不用为温饱发愁,从而产生的精神需求,土着们可能要很久很久以后才能明白。

……

雨季的岛屿有种别样的美。

自山上走下,穿梭在原始森林中,随处可见盛放的花朵,瓣上犹挂着晶莹的水珠。

升腾的雾气在树冠飘荡,隐约间仿佛游蛇,被风一搅,雨一打便散了,仿佛瞬间击穿出千万个窟窿。

然而转眼间,它就恢复了原状,仍在高处悬挂。

来福换上的短毛被雨水打湿,原本淡金色的毛发变成了浅褐色。

许是天气太闷热,它跟在陈舟身边时总咧开嘴,搭拉着舌头,舌尖上挂着水珠,也不知是天上的雨还是唾液。

陈舟戴着一顶大沿草帽,一手提着长皮包,揹着登山包,踏着湿润的地面,不时推开来福湿漉漉的大脑袋。

土着们常往来山上山下,搬运物资,早就将这条路清理干净。

如今下了雨,被踩平填补的土路上又长出了许多低矮的小草,那些不够坚实的土壤也被雨水聚成的溪流冲走了,地上的凹陷盛着雨水,形成了一个个小水坑。

陈舟还记得他刚来到岛屿,上山寻找合适建造庇护所地址时,这条路有多么难走。

处处都是藤蔓,丛生的灌木、横在路上的树根、杂草,使人几乎看不清远处的状况。

那时来福活跃得很,跟他一起行动时总跑在最前方,直到看不见他了才会折返回来,哼哼唧唧仿佛在埋怨他走得慢。

现在路宽阔好走,来福却不肯肆意奔跑了。

陈舟知道来福随着年龄的增长,已变得愈发稳重。

它还是爱着他,但它懂得了等待,懂得了如何去让人做人应该做的事。

对任何一个养宠物的人来说,宠物变得懂事都是件好事。

但不知怎么,陈舟却有些怀念当初那个在山坡上撒欢儿,勇敢地跳入水中跟青蛙搏斗的来福了。

“要是时空管理局能给你送来个老婆就好了。”

陈舟轻声对来福说。

随即他觉得现在谈及来福的下一代似乎有些为时尚早,毕竟来福正值壮年,便又调侃了一句。

“你这家伙,上船之前有没有找小母狗?不会现在还是小处狗吧?”

嗷呜~来福听不懂陈舟的话,只当主人在呼唤自己,忙收起舌头哼唧了一声,抬起头,又将脑袋送往陈舟手心。

这一次,陈舟未把它推开,而是狠狠搓了搓狗头,补充道。

“没事的,就算时空管理局不给你送老婆,我也会给你找个年轻漂亮的物件……”

……

雨下的极小,来到山下,雨丝混着海边飘来的潮气,使人宛若行走在云中。

河畔落着霏霏细雨,烟笼远树,景物迷茫。

抵达小湖旁,只一扫,就能看见湖面上不停泛起的涟漪中有几朵格外大的——

那是水中的鱼在上层呼气。

雨天湖水溶氧量降低,鱼类会表现得比平常活跃得多。

一方面下雨时许多浮游生物会聚集在水上层,以浮游生物为食的鱼便会往表层去,另一方面,它们也要呼吸一下空气以弥补水下氧气的缺乏。

按陈舟这几年积累的钓鱼经验看,一般下小雨时和小雨停后,钓鱼最容易有收获。

若是在下雨前钓鱼,湖中的鱼就像厌食了一样,总对他投下的饵料不闻不问。

雨前钓鱼,尤其是暴雨前钓鱼,空军次数最多。

……

在小湖边缘的巨石上撑起遮雨伞,陈舟从揹包中取出了星期六为他准备好的饵料。

作为他的私人“后勤大队长”,星期六对处理他的个人事务已经越来越得心应手。

平时洗个脏衣服,做顿饭菜或是帮陈舟跑个腿儿,传个话,以及煮制大麦,挖蚯蚓捉虫子做鱼饵这种事,从来不用单独交代。

有眼力见儿的人会自己找活干,陈舟就满意星期六这一点。

当然,这些活也不全是星期六自己干完的,除了洗衣服做饭这种比较私人的事之外,煮大麦和挖蚯蚓星期六完全可以找土着帮忙。

雨季土着们工作量大减,腾出些时间帮“老师”干点活儿不算什么,毕竟学习上的事还要倚仗这位老师呢。

再者说,以后万一犯点错误啥的,星期六这个首领的亲近人也能帮他们说说好话。

面对星期六分派的任务,从没有土着拒绝。

人情世故这种东西,只要人聚集得多,且都不傻的话,总会自然而然地产生,毕竟人是群居动物。

……

搅拌好掺有一种小蝇虫的熟大麦,陈舟先打了个窝。

其实雨天打窝没什么必要,这里可是难得的“钓鱼圣地”,资源丰富到现代钓鱼佬难以想象。

在鱼活跃期,别说不打窝,就是不往鱼钩上挂饵都能钓到鱼。

不过这大麦都煮熟了,若不打窝,用不了两天就会变质,不用白不用。

“就当是给失去亲人的鱼一笔抚恤金。”陈舟这样想。

……

大手一挥,洒下的大麦便使得本就富含有机物的水层表面成分更加复杂。

经多次实验选出的小蝇虫特别受鱼欢迎,它们的尸体粘在大麦粒上,落入水中散发出阵阵腥气,引得鱼群争先哄抢。

这时候,别说甩钩钓鱼,就是拿根长一点的抄网都能把鱼捞上来。

水中翻腾的鱼群引起了湖畔青蛙的注意,陈舟刚到时仅有几只青蛙呱呱乱叫,待鱼群活跃后,顿时带起了一片蛙声。放在两年前,来福肯定要跟这些聒噪的东西打一架,再不济也会吠叫几声以示不满。

现在,它只是卧在遮雨伞下,懒洋洋地瞥了青蛙鸣叫的方向一眼,不耐烦地甩了甩尾巴,甚至都未起身。

……

正如陈舟总结的经验一样,下小雨的时候正是鱼性情活跃时,他没坐多久便接连钓上了几条小鱼。

新鱼竿用起来很是顺手,放线收线都很丝滑,可见贵有贵的道理。

陈舟觉得,用上这根新鱼竿后,再让他换回钓鱼大礼包中的劣质鱼竿,恐怕很困难了。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就像现在享受着星期六和星期日帮忙打理生活琐事,由土着分担农耕和畜牧方面的体力活。

若是让他再回到自己辛辛苦苦,一年365天无休,整天闷头耕作,频繁往来于大山两侧检视羊群的时候,他肯定也接受不了。

……

陈舟来之前,岛上别说有人钓鱼,恐怕就连捕鱼的人都没有。

这里的鱼群保持着原始风貌,不仅大体型的鱼多,鱼的智力水平也不高,根本不认识鱼钩。

最开始钓鱼的时候,陈舟还以为自己是个钓鱼天才,随随便便就能做到钓鱼佬奢望的“连杆”。

后来他发现,“连杆”这种事在这里根本就是稀松平常。

别说他这个在钓鱼吧天天水经验的“云钓鱼佬”,就连从来没接触过钓鱼的星期六星期日拿起鱼竿都能连着钓上十几条。

更夸张的是,哪怕没有专业的钓竿,只往湖边插根长树枝,往树枝前端栓根藤条,再把藤条末端削成钩状,都有鱼“上钩”。

老实说,那天看到挂在藤条上的鱼时,陈舟差点道心破碎。

他实在想不明白,用这种离谱方式都能钓到鱼,为什么自己有的时候还能一坐几个小时一无所获。

不过钓鱼这事,就是有时收获有时空手而归才能给人别样的乐趣。

陈舟最终以“钓不上鱼是在积攒功德,下次神秘奖励的价值一定会提升”这样蹩脚的理由抚慰了自己受伤的心。

……

虽说一直都在自欺欺人,但陈舟心中对钓鱼这事还是颇有些执念的。

所有钓鱼佬在染上“钓瘾”后,都会将更大的鱼列为自己的人生目标,而且等到钓上大鱼后,他们还会将这一目标继续往上提。

慢慢的,钓鱼佬便愈发看不起小白条,有时候辛苦钓了一天鱼,看着桶中的小鱼甚至会觉得丢脸,宁愿将鱼放生然后空着手回家。

陈舟也是这样。

他钓了三年鱼,只钓到过一条特别大的鱼,其余收获大多都是七八斤。

而七八斤的鱼在这条河中比比皆是,若是土着潜水捕捞,一个小时就能抓上来几十条。

这让陈舟每次钓上鱼时都很没有成就感。

他知道湖深处有体型接近一米的大鱼,但总是钓不到。

越钓不到就越想得到,尤其是想起第一次上钩扇了自己一嘴巴又逃走的那条大鱼,总能使陈舟重新燃起对钓鱼的热情——

“一定要把那条大鱼钓上来,洗刷我的耻辱!”

他常这样想,包括今日钓鱼,他下山时也曾幻想就在今天,在这个细雨蒙蒙的日子,成功将那条大鱼“捉拿归案”。

……

然而幻想与现实之间的差距实在太大。

在湖边坐了五个多小时,陈舟的满腔热血渐渐被连绵的雨水浇灭了。

这一上午鱼群确实活跃,但他的收获却与往常没什么区别,鱼护中大多数体长不过20cm的小鱼,偶见两条超过30cm的,那就算大鱼了。

至于陈舟所憧憬的,体长一米的大家伙,连影子都没见着。

他甚至怀疑这些大鱼是不是另有栖息地,不跟小鱼一起活动。

……

钓到下午,雨已经停了,天空仍没有太阳,分外阴郁。

陈舟不知第多少次提起杆,不用看,光靠拎起杆时的手感他就能知道这条鱼几斤几两。

斜了钩上的鱼一眼,他终于叹了口气,觉得暂时无法从钓鱼中收获快乐了。

摸了摸来福的狗头,正准备放下钓竿跟这家伙好好玩耍一阵子,他却见一名土着急匆匆地从山下营地的方向跑了过来。

这土着陈舟认识,按他们部落的发音,名字应该叫库鲁,说话有点结巴,但干活还算勤恳。

听安插在内部的眼线说,这家伙是个闷葫芦,晚上别人聊得热火朝天,他通常都是不说话的那个。

据说库鲁在部落中还有老婆孩子,他这样整天闷闷不乐,估计也是在牵挂自己的孩子。

部落中的生活所有土着心里都有数,失去了正值壮年的男人,他的老婆肯定被分配给别人了,孩子也成了半个孤儿。

有爹的孩子在部落中都混不好,别说没爹的孩子了,不死都算运气好。

倘若没见过好生活,没接受过教育,库鲁或许还能开开心心地地生活在这个“天堂”。

但他已经从星期六,从陈舟那里知道了什么是正确什么是错误,就必定会想起还活在地狱中的家人,却又不能把他们救出来,跟着自己一起享福,表现得自闭些实属正常。

……

“正常情况下,这个时间段库鲁应该在田里干活,或者跟其他土着一起吃饭休息。

他过来干什么?传话也用不着他呀,星期六星期日都闲着呢……”

陈舟正疑惑,库鲁已经一溜烟儿跑到了他身边,大喘了几口气,这才结结巴巴地说道。

“羊,羊被,被被被……被蛇吃了。”

他本就结巴,跑了这么一大段路,心中焦急,嘴上更加不利索,说起话来口吃比平时还严重得多。

一个“被”字,在他嘴里重复了十多遍,好不容易才说出来,把这个强壮的土着男人脸都给憋红了。

“蛇吃羊?”

陈舟正纳闷什么蛇能把羊给吃了,脑海中突然灵光一现,想起了登岛第一年发现野山羊群时意外看到的那条巨蟒。

岛上的毒蛇大多体型瘦小,长一米有余,吃条羊蹄子都费劲,别说吃羊了。

若说吃羊,恐怕只有那种蟒蛇才具备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