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 成长
第157章 成长
几乎是下一秒,从丘顶飞来的第二箭射中了人群中的旗手,短短不到一年时间,聂生又高出了大半个头,已经完全长成了一个强壮的青年,生父的基因在他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宽厚的肩膀,修长而又有力的双臂,厚实的背部,他可以轻而易举的拉开两石的强弓,身穿铁扎甲不踩马镫跃上马背,居高临下的他一连射倒了三四个敌人。丘陵下的敌人这才发现上面只有一个敌人,便纷纷大声呐喊着向丘陵顶部冲上来。
聂生并没有被敌人的数量吓住,他又射了几箭,就将角弓放回弓袋,操起双尖矛策马冲下丘去,战马,恐惧,血,战斗的气味激起他内在的欲望。他的马沿着山脊顶端跃驰,甲胄发出铿锵声,马蹄稳健地踏过岩石、树根和腐叶,冲下山坡,穿过灌木丛,大步前进,愈行愈快。
矛尖扫过第一个敌人,疾驰战马带来的巨大冲量下,盔甲和盾牌都无法抵御长矛的攻击,被刺中者立刻失去了生命。聂生双手紧握矛杆,运转如飞,两端的矛尖就好像猛兽的獠牙,不断夺走敌人的生命。顷刻间,他就冲破了敌人的行列,盔甲和矛尖上沾满了鲜血,滴滴溅落。
正当被袭击者考虑是否该就此作罢还是冲上去将这个可怕的骑士包围起来杀掉时,在他们的侧后方传来一阵喊杀声,长矛如密林般从杂木林中冲出,指向他们的背脊,正当他们忙乱的转过头来迎战时。对面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那个可怕的骑士举起双尖矛,策马朝自己冲了过来。
战斗很快就结束了,面对同时从两个方向而来的夹击,遇袭者的阵型土崩瓦解,剩下的只有追击和收降,聂生没有参与,他跳下马,取下自己的头盔,大汗淋漓的他享受了一会山风,他爱惜的抚摸了下坐骑汗津津的鬃毛,扯开鞍袋,从里面抓了一大把炒黄豆冲到马嘴旁,战马亲昵的用鼻子顶了顶主人的脸,开始舔舐起炒黄豆来。
“公子,公子!”一个中年汉子跑了过来,气喘吁吁的喊道:“您刚刚太冒险了,一人一骑就去冲上百人的贼人,为何不等等我们赶到了再打?”
“这里的地形对我很有利!”聂生指了指丘陵:“从上面冲下来,正好斜击在敌人的腰部,敌人一没有骑兵,二也没啥弩手!都是些步卒,我身披铁甲,乘坐骏马,如猛虎驱群羊,又有什么好怕的!”
“公子——,您乃当世英豪,柴桑县上下数万人,安危都系于您一身呀!岂能逞匹夫之勇?”
“好了,好了!”聂生有些不耐烦的摆了摆手:“什么当世英豪?义父三个月时间内拿下交州五郡之地,这才叫当世英豪,我本就是一介匹夫,不逞匹夫之勇干什么!”
“这——”那中年汉子被聂生说的语塞,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聂生有些无趣的摆了摆手:“罢了,这里的事情就交给你了,我先回城去了!”说罢,他便翻身上马,往柴桑县城方向而去。
“你们几个,快跟上公子!”那中年汉子赶忙对身后几个青年命令道。
“喏!”
看着聂生远去背影,中年汉子不由得叹了口气,聂公子长于骑射,横冲敌阵,千军辟易。蛾贼起事以来,柴桑县之所以能保平安,多半是仰仗他之力,四方豪杰无不认为他的勇武相较于聂整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但还有另外一种隐藏在溢美之词之后的窃窃私语,认为聂生的勇武是一种世代相传的诅咒,就和不满三十就死于非命的聂整一样,这个项羽之亚的勇武少年也会在不久的将来死于箭矢刀矛之下。聂生身边亲近之人对于私下的流言,又是厌恶又是忧虑,唯恐会一语成谶,但又没有什么办法。
回到住处,聂生正准备卸下甲胄,一旁的奴仆却道:“公子,馀汗县有使者到了,就在里面等候!”
“哦,想必是有义父的来信,太好了!”聂生闻言大喜,自从魏聪去了交州,每隔个把月就会有信件通过馀汗县传来,信中用简略详实的笔触描写了交州战争和行军的经历,还有的就是对聂生一些建议和劝勉,以及一些书目。每次收到信笺,聂生在仔细阅读之后,都小心翼翼的将其保存在一个漆盒里,如同珍宝一般。
聂生三下两下的解下甲胄,换了一身中衣,快步来到后堂,看到袁田一愣:“是你?怎么这个样子?我差点没认出来!”
“说来话长!”袁田露出一丝苦笑,他从旁边的木盒中取出一封书信:“这是魏公让我带来的!”
聂生赶忙接过书信,确认了封蜡完好无损之后,将其拆开,细看起来。约莫半响后,聂生才收起书信,问道:“义父在信中说是让郭奎带信来的,为何变成你了?”
“这次来豫章,郭奎是正使,我是他的副手;途中在赣江上遭遇贼人围攻,郭兄他见贼人势大,脱身不得,就让我带着这木盒跳船逃生。”
“原来如此!”聂生面色阴冷:“贼人?多半是蛾贼吧?义父行事向来谨慎,他在信里说带了不少贵重财物来,肯定有派精兵护送,寻常贼人哪里有本事在江上把你们逼到这等地步?”
“公子所言甚是!不过还没有切实的证据,所以属下不敢乱说!”
“证据?”聂生笑了起来:“这又不是县官审案子,还要什么证据。记下了下次找个机会连本带利的捞回来便是,哪里有那么多罗里吧嗦的!”
袁田闻言也笑了起来:“公子说的是,属下的确是想的太多了!”
“你放心,我这里别的没有,打杀蛾贼的机会可多得是,刚刚我就打杀了一队贼人!你且稍待数日,我再找个机会给你出气!”
“公子盛情,属下谢过了!”袁田拱了拱手:“不过属下眼下还有别的差使!”他拍了拍身旁的木盒:“这里面还有几封信要送呢!”
“给赵延年的?”
“不错!”袁田点了点头:“正是魏公之命!”“那好,那你什么时候出发!”
“越快越好!”袁田道:“魏公临别前说了,形势变化很快,稍一耽搁,便会错失机会!”
“嗯!”聂生点了点头:“义父在信里也提到了,既然这样,那我就不挽留你了,我让人送酒饭来,吃完后就亲自送你去码头!”
“多谢公子!”
送走了袁田,聂生回到家中,从那随身漆盒中取出信笺来,重新看了起来。信里魏聪在讲述了自己对还没有并吞的交趾、九真、日南三郡暂缓图之,抓紧时间经营已经控制的交州五郡的打算后,阐述了自己对荆州、扬州正在进行的战争局势的看法:
随着朝廷向荆扬二州投入兵力的增加,蛾贼在长江以北的力量将会被逐渐挤压到少数几个要点,而双方的主战场将逐渐向长江以南转移,处于长江中游以南的豫章郡在蛾贼攻陷南昌之后短暂的平静也将被打破,被卷入一场规模更大,烈度更高的战争之中。位处鄱阳湖口,要冲之地的柴桑自然不可能继续置身事外,所以聂生应该尽快带领宗族部曲,乘着这个短暂的窗口期,乘舟南下,翻过五岭,前往交州。
“这么看来,义父这次不只是让我南下,袁田去面见赵延年,多半也是为了此事!”聂生心中暗想,他自己心知肚明,这一年来柴桑之所以能保全,并非像外间传说的那样凭借自己的武勇,而是蛾贼并没有对柴桑大举进攻。
如果蛾贼拿出对其他州郡动则出兵数万人的劲头来,自己就算有三头六臂,只怕也抵挡不住。而这种“我不攻打你的柴桑、馀汗县,不劫掠你的船队;你继续供应给我大量优质兵器”的默契已经不可能再维持下去了,袁田郭奎赣江上的遇袭就是一个例子。显然,魏聪早已预料到了这一点,他早早就把自己的的注意力已经放在了交州上了,豫章郡在他眼里早就是一枚弃子了。
“义父的眼光看的真很远!”聂生感叹道:“他若是再晚几个月,就只能在豫章殊死一搏了!”他摇了摇头,小心翼翼的将信笺放入漆盒里收好,沉声道:“来人,今晚在府中设宴,诸位豪杰只要在城中的,都要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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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确定今晚公子要设宴款待城中豪杰?”周锦压低嗓门,向面前的家奴问道。
“绝对错不了!”家奴小心翼翼的看了看身后:“公子已经下令了,让我去请九江雷爷呢!”
“嗯!我知道了,有消息下次也要报过来!”周锦从钱袋从摸出一把铜钱塞在那家奴手中。
“多谢郎君!”那家奴收下钱,喜滋滋的去忙了。看着那家奴的背影,周锦的眉头皱了起来,他当然知道那家奴口中的九江雷爷便是雷桓,他是九江郡也是有名的豪杰了,当初魏聪帮聂生夺回家业他还出了力。但这次蛾贼起事,九江郡是重灾区,他为了避乱,就带着家眷宗族数百人,逃到了柴桑县,投靠了聂生。
一年来聂生在战场上的表现不但折服了雷桓这样的一方豪杰,就连过去时常在背后称其为“小贼”的周锦也改变了态度。他亲眼看到在成千上万如洪流一般的蛾贼面前,昔日那些不可一世的高门大族狼狈不堪,甚至合族覆灭,什么世代两千石,什么俊秀良材,都毫无用处。就连自家的庐江周氏,都被打的一塌糊涂,若非有一支在雒阳,险些被连根拔起,反倒不如他留在柴桑安全。
反倒是这个聂生这个昔日被他鄙夷不屑的半大小子,却能纠集宗族部曲,亲自在战场上一次又一次击败了蛾贼的进攻,保住了柴桑一县之地。周锦有时候暗想,这个聂生祖上不太像是刺客聂政,倒有几分像是项王,这般说来,他具有一县之地,倒也是应有之义。有了这个心思,周锦对聂生的举动就愈发留意起来。想到这里,他暗自下了决心,即便没有接到聂生的邀请,自己也要厚着脸皮去蹭这一顿酒,这也是为了自家性命负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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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院之内,弥漫着炭火、肉香、酒香的气息,周锦小心翼翼的穿过长廊,来到最靠近门口的偏远角落,这里不引人注意,但也足够听清上首的说话声。他小心坐下,屏住呼吸,等待着宴席的开始。
早已习惯军旅生活的聂生并没有让周锦等太久,天刚刚黑,他就来了,径直在上首坐下,堂上顿时静了下来,每个人都停止交谈,将目光转向聂生,等待着他的发言。
“今日请诸位来,乃是为了一件要紧事!”聂生的声音里还有一丝少年的尖锐,就好像雏鹰的鸣叫,周锦屏住呼吸,小心倾听接下来的话。
“我打算带领部曲宗族,乘舟南下,前往交州!”
很难用语言描述当时堂上的情景,听到这个惊人消息的人们面面相觑,但很快就露出了激愤的表情,他们挥舞着手臂,红着脸,梗着脖子,向聂生大声说着什么。而周锦好似什么都没有听到,坐在那儿,面色沉静,就像一尊青铜像。直到叫喊声阵阵平息下来,他才重新开口。
“我今晚召集诸位前来,就是为了将此事告知诸位!而非征询诸位的意见,我已经做出了决定!”
“聂公子!”最先开口的是九江郡的王温,他是与雷桓齐名的大豪,面对海潮一般的蛾贼,也不得不带着宗族宾客逃到了柴桑,此人性格刚直,所以第一个开口发言:“我等前来柴桑投奔于你,说到底就是为了托庇于宇下,共同抵御蛾贼,保全妻子。而你现在却要去交州,那置我等于何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