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记克里斯韦伯

第47章 老人

第47章 老人

说到底,当初那个从下水道里面爬进宅子的刺客把魏聪着实是吓着了,经由此事之后,他着实领教了汉代彪悍的民风,为了后半辈子不会笼罩在刺客的阴影下,还是现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好。至于眼前这张任,还是先应允了他,至于最后饶还是不饶,就看自己心情吧!

“既然是这样,我就饶你一命!”魏聪冷哼了一声,道:“你现在可以回答问题了吧?”

“多谢郎君仁善!”张任磕了两个头,从袖中抽出一张帛纸来,双手呈上,魏聪接过一看,立刻就明白了过来,原来这张任在账薄中用了很多代指的隐语,比如“篙草”代指“豆类”,“竹柴”代指“麻布”等等。魏聪索性让人取来纸笔,将书册上的名目涂改了一下,然后粗粗算了下。张家邬堡内仓有粟米七千余斛(东汉时容积单位,十斗为一斛,大概20升左右,换算成粮食重量大概17-18公斤上下);麦四千余斛;豆九千余斛;稻一万余斛;其他杂碎粮食还有三千余斛;麻布六千余匹,绢帛九千余匹;此外还有铜钱八百七十万钱,金银饰品、各色杂货若干。

“这还真是打土豪了!”魏聪合上书册,嘴角不由得微微上翘,这么一大笔财货自己当然不可能一个人独吞,但作为直接经手人和实际军事指挥官,对于如何处置战利品还是有相当发言权的,再说自己也是属于“上头有人”那种,多吃多拿点,郡守也会睁只眼闭只眼。尤其是像粮食布帛这类“重货”,太守拿了去也要纳入私囊还得变卖,麻烦得很,不如将金银饰品、贵重货物多给他些更好。

“王寿!”

“属下在!”

“你待会和张任去一趟仓库,按照名册清点一下,然后把确认之后真实的数字,报给我!”

“喏!”

王寿应了一声,背脊又挺直了几分,他当然知道这差使是心腹中的心腹才能干的,郎君让自己而没让赵延年那伙人去,说明郎君心中还是更看重自己呀!

“张家有多少田亩,你知道吗?”魏聪问道。

“张家的田契都在内宅,小人不曾尽数知晓,只知道个大概!”张任知道自己的性命悬于人手,小心答道:“若是将宗谱上所有人的田产都算上,大概有七百余顷!”

“那行!”魏聪点了点头:“王寿,你去清点仓库前,先和张任去一趟内宅,把田契什么的先找出来,送到我这里来!”

“喏!”王寿应了一声,小心问道:“郎君,那我现在可以去了吗?”

“去吧!”魏聪点了点头:“小心点,不要把东西房舍弄坏了,接下来这地方多半就是我们的了,弄坏了岂不是折了自家本钱。还有,你让人把房屋都贴上封条,让人守住邬堡大门,不要让兵士随意进出。你告诉他们,我清点完财物后,必有赏赐,妄自乱取,小心军法无情!”

“属下记得了!”王寿应了一声,带着张任退下了。魏聪吐出一口长气,开始用一个主人的眼光打量起眼前的邬堡来。用一个现代人的眼光来看,这座邬堡还是有很多缺陷的,比如四角的角楼太过突出,会成为进攻方投石机等攻城机械的集火目标,应该修成半圆堡,以减少石弹的杀伤力,顶盖也要改成斜坡;要准备皮幔毡毯之类,防备被石弹打中后碎片四溅伤人;四壁是一条直线,攻城方打破角楼后,很容易被侧面的投射火力一打一条线,城墙上根本站不住人;邬堡内侧和房屋之间预留空隙太小,内部机动兵力,摆放投石机等都不方便,诸如此类的问题等等。

但考虑到天下还没有大乱,张伯和当初也就一个地方豪族,当时的攻城技术不要说和近代比,就连与唐宋比都相差甚远。这座邬堡的防御力还是很不错的,至少在魏聪看来只要对其做不大的改进,配上三四百守兵加上充足的器械粮食,顶住上万州郡兵个把月的围攻还是没问题的。

“总算有个立足之地了!”在邬堡内绕了一圈之后,魏聪长长的出了一口气,这种安心的感觉是过往从来没有的。他推开大门,登上后堂,抖了抖衣衫,在当中的几案后面坐下,看了看足足有三四百平大小的正堂,脸上泛出幸福的笑容。

“郎君,你在这里呀,让我好找!”赵延年从堂下上来,神色匆匆。

“哦,我看看大伙的新家,确实不错!”魏聪笑嘻嘻的指了指右手边的几案:“延年,今后这就是你的位置,坐下看看舒服不!”

“多谢郎君!”赵延年笑了笑:“我刚刚去看了下马厩,该死的张平,本来张伯路有三十匹好马的,都是上等的凉州马,结果都让着狗贼糟蹋了,就剩下五匹。”

“糟蹋了,什么意思?”魏聪不解的问道:“我不记得张家人有骑兵出来呀?”

“是这么回事,张平昨晚夜袭之前,把邬堡里的牲畜都宰了,一来犒赏士卒激励士气,二来也有不留给我们的意思。结果那马夫舍不得,就偷偷藏起来五匹,其余的都让张平那厮给杀了,天杀的狗贼!”赵延年一边说话,一边顿足,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

“好吧!”魏聪听到张平杀马的事情,也不禁有些无语了:“算了,反正原本就不是我们的东西,有五匹总比一匹没有的好,再说张平那厮要是一把火把邬堡烧了,那岂不是我们啥都弄不到?君子戒之在得,咱们已经得到很多了,别太贪心了,要知足!”

“郎君教训的是,属下知道了!”赵延年点了点头,他看看左右无人,靠近了些压低声音道:“郎君,属下已经将邬堡内的张家族人和部曲宾客都看押起来了,一共有两百四十三人,应当如何处置,还请您示下!”

“两百四十三人?邬堡内呢?”

“也已经搜过了,一共搜出来十七人,这些肯定是顽冥不化之徒,想要躲在邬堡内乘人不备出来害人的,都当即处死了!”

魏聪没有说话,他知道赵延年的意思,也知道斩草不除根,后患无穷,但事到临头,要处死那些未曾加害于自己的人,他又觉得舌头似乎有千斤重,动弹不得。

赵延年见魏聪一直不作声,以为对方不想开口,便躬身道:“郎君,若您没有什么要示下的,那属下就先告退了!”“且慢!”魏聪喝住赵延年,他知道自己只要什么都不说,手下都会把这些麻烦处理掉,自己可以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双手依旧清白如纸。但自己既然要身居首领之位,那就要承担首领的责任,无论是善行还是恶行,自己都必须亲自面对,如果自己连这点脏污之事都不能承受,那他又能走多远呢?

“四乡的父老都还在吗?”

“还在!”赵延年不知道魏聪为何问这个,不过他还是老实的回答:“这些父老们都盼着张家邬堡早日拿下来呢?不然他们那颗心就放不下来!”

“好!你把他们都招来,就说我找他们有事!”

“是!”赵延年好奇的看了魏聪一眼,但还是服从了命令,过了不久,他便带着二十多个乡老上得堂来,齐刷刷向魏聪下拜行礼:“拜见从事郎君!”

“诸位免礼!”魏聪挥了挥手,示意众人在两厢坐下,众人从地上爬起来,屏住呼吸退到两厢坐下,敬畏的看着这个刚刚攻占这座坚固邬堡的男人。

“魏某今日斩杀江贼渠首,捣其巢穴,非一人之力,上乃是仰仗朝廷威灵,下乃是将士用命,诸位父老相助。兵法有云:赏罚乃军中二柄,无罚不能厉士,非赏无以酬功!今日请诸位来,便是论功行赏,以酬诸位之功的!”

两厢的父老们听到这里,相互交换眼色,半响功夫之后一个黄发老者站起身来,对魏聪长揖为礼:“张伯路荼毒乡里,横行江表几二十年,多少州郡长吏不得制。然从事您驱兵数百,一战斩其贼首,再战破其步卒,三战捣其巢穴。神勇果毅,老朽今年七十有八,莫说见过,听都未曾听过。老儿听说古之项王八尺,才气过人,与从事仿佛,难道从事不是项王的转世?吾等不过因人成事,如何敢忝颜受赏!”

“这老头还真读过点书,这马屁拍的!”

虽然明知道这老头把自己比作项羽是拍马屁,但魏聪还是心中一阵暗爽,他咳嗽了两声,强装出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魏某不过一介匹夫,如何敢与项王相比?汝等有筑垒填壕之功,若不受赏,何以治军用众?只要来掘壕土功之人,皆赏粟两斛,布一匹;若为贼人所伤者,粟米布匹加倍,另外赏钱两百;若有死于贼手的,粟米二十斛,布十匹,钱千文以为抚恤,本官遣人前往祭拜。若有擒斩贼人的,另有赏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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堂上众乡老闻言大喜,纷纷拜谢。这次前来掘壕挖土的临近乡民约有两千余人,即便只是来挖土的,也能得到三十多公斤粟米,一匹麻布,至于死在贼人之手的,少之又少,魏聪又给予非常优厚的赏赐,还要遣人前去祭拜,这等优厚的待遇简直是闻所未闻。

待众人拜谢完毕,魏聪沉声道:“诸位乡老,我拿下张家邬堡之后,发现邬堡内财货粮食布帛堆积如山,若说铜钱财货是打劫往来舟船而来,那粮米布帛从何而来呢?”

“回禀从事!”方才那黄发老者站起身来,沉声道:“张伯路得势后,常倚仗威势武断乡曲,相邻州县多不敢违,得利之人多有馈赠,其家中财物布帛想必多从此来!”

“原来如此!”魏聪点了点头。

“从事郎君!”那黄发老人道:“老朽有一桩事想要单独禀告您,不知可否?”

“有事单独向我禀告?”魏聪看了看这黄发老人,见其年老体衰的样子也不像是能伤害自己的,便点了点头:“那请老丈随我来!”

两人来到后堂,分宾主坐下,老人姓黄名胜,乃是当地的三老(汉代掌管教化的乡官)。

“老丈有什么事请讲!”魏聪笑道。

“张伯路此人虽然行事强横,但其在外调解时,倒也还算公正。否则他‘绛衣将军’的名号也没法这么响亮!此番从事将其诛杀,这当然是一件好事,可张伯路一死,南郡、江夏相邻几个州郡若有事争执不下,又要找何人来调解裁判呢?强横之徒必然为此刀兵相见,不杀个生灵涂炭,只怕不会有个结果呀!”

魏聪听那黄发老人这番话,不由得有些糊涂了,他当然知道“武断乡曲”是个什么意思,两汉魏晋时期民间若有各种冲突纠纷很少有到官府打官司的,通常由乡里有威望,有德行的人来裁判,而依照惯例,裁判结束之后,双方要赠予裁判人一份礼物。

而实际上,当地承担裁判的人通常是地方豪强、游侠头目,他们有足够的力量让被裁判人不敢拒绝他们做出的裁判,比如著名的游侠朱家郭解就是类似的人物,当然,仅凭暴力,不能公正的处置调解的人也不能长久。张伯路之所以那么张扬,那么讲排场,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这对他调解裁判很有利,当被裁判的双方看到几十个身着锦衣的亡命少年的时候,很少有人会有勇气拒绝。其实当初他被魏聪袭击,就是在前去调解一场冲突的路上。但问题是这老头和我说这些干嘛?

“老丈的意思是让我管一管他们冲突之事?”魏聪问道:“可我只是南郡贼曹从事,恐怕管不了相邻州郡的事情吧?”

黄胜见魏聪始终不开窍,只得剖开了直言。

“从事郎君,老朽的意思是您可以代替那张伯路,像他那样调解一方,这样自然那些强横之徒就不会刀兵相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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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