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围猎3
第122章 围猎3
“照我看倒也未必?”
“未必?”冯琨笑道:“世叔你这话就偏颇了,当初在雒阳时,我也曾与他打过交道,他虽出身名门,但绝非那等奢靡之徒。他出仕为官后,自奉微薄,我登门拜访时共食,桌上只有一鱼一蔬,家中妻子仅免于饥寒,所得俸禄赏赐皆分赐同族贫寒之人、门下府吏、京中太学生;前年河内蝗灾,京中斗米四百钱,彼变卖家财,于道旁施粥,赈济饥民。此等勤俭清廉之人秉政,不说能让明章之治(东汉开国明帝,章帝时的治世)重现,但总会比如今强多了吧?”
“窦游平个人的操守的确没有什么好说的了,可他能够洁身自好,难道就能让窦氏一族都洁身自好?”应奉冷笑道:“要这么说,宫中宦官也不是没有品行高洁之人,可宦官当权之后啥结果我们也都看到了。如今的形势已经很清楚了:自从党人之案之后,党人与宦官已经是势同水火,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窦游平一旦掌权之后,必会对宦官下手,将其尽数诛灭,问题是这点宦官也知道,你觉得他们会束手等死吗?”
“你觉得窦游平会输?”冯绲露出了怀疑之色:“这不太可能吧?他如今已经是大将军,天下兵马皆在其手。若是天子弃世,太后便是他的女儿。没有天子的旨意,那些宦官不过是一群阉奴罢了,又有什么可怕的!”
“窦游平若是如你这般想,就麻烦了!”应奉冷笑道:“你要知道,只要宫门一关,内外隔绝,那宫内便是那伙阉人的天下。天子也好,太后也罢,还不都是由那伙阉人说了算?长枪虽利,两人扭打在一起却没有匕首好用,窦游平纵然手握天下兵权,仓促之间还真未必斗得过这群阉奴!”
“若是如你说的,那就国家多难了!”冯绲叹了口气:“那我们应该怎么办?”
“国家多难,却是你的幸事!”应奉笑道:“天子驾崩之后,窦游平和宦官们将会斗的你死我活,唯有你手握重兵,持左则左胜,持右则右胜,无论最后谁赢了,都要与汝富贵,封侯之事,唾手可得!”
“封侯之位唾手可得?”冯绲苦笑起来:“若是如你说的那样,那这封侯之事,某宁可不要!”
“话不能这么说,天予不取反受其咎的道理,你总该明白吧!”应奉笑道:“当初我和说的那些话你还记得吗?若是窦游平被我言中了,洗涤天下的大任,就落到鸿卿您的肩膀上了!若你能行次大事,区区封侯之事又算的什么?”
冯绲听到这里,才想起来当初自己在江陵的路上,应奉建议自己领大军在外,可待机而动。待天下有变,便联络朝中重臣,里应外合,诛杀宦官,重整朝纲。自己当初觉得应奉是疯了,而现在看来,好像这个决定也不是那么疯了。
“现在说这些也没有用!”冯绲低声道:“先与那精夫议和,再去征讨蛾贼。其他的事情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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猎场。
转眼之间,田猎已经过去了十余日。从同盟村落召集而来的壮丁们白昼田猎,天黑后讲武,对于旗号鼓金都熟悉了不少。尤其是那些被委任为屯长、都伯的军官的,每日天黑之后,都会聚集在帅帐前的空地,听魏聪讲解列阵、宿营、渡河、筑垒之法,这些原本淳朴果毅的山民们如饥似渴的汲取着这些宝贵的知识,迅速成长着,许多人甚至觉得白日里射杀的野牛、黑熊、鹿都没有那么重要了。
但这些山民没有注意到的是,他们射杀的猎物被分解熏烤后的肉干并没有被送回营地,而是装入革囊,积存在后营的帐篷里,而隶属于魏聪本人的“绛衣众”悄无声息的上了船,往下游而去。
终于,魏聪抵达沼泽地的第十六天清晨,号角声响彻营地。已经逐渐习惯了命令的壮丁们依照自己的行伍在营垒前门附近的广场排列好队形,准备如往常一般出营田猎。但人们惊讶的发现,来到行列前的魏聪和扈从们并没有穿着轻便的猎装,而是身着铁甲,带着头盔,一副即将参战的样子。
“今天是田猎的第十五天,在过去的那些天里,你们收获丰富,皮子,肉、筋、角,堆满了仓库,也学会了如何宿营、行军和看懂旗号!”魏聪的嗓门宏亮而又有力,即便在队伍的末端,也能听得清楚:“如今狩猎已经结束了!你们将要进行真正的战斗,不是和野兽,而是和敌人。你们得到的也不再是皮子和肉,而是铜钱、金银、布帛、粮食、爵位以及土地!”
说到这里,他猛地挥舞了一下手臂,他身旁的十多个盖满了干草的堆子被掀开了,露出下面摆放着的一堆堆摆放整齐的长矛、弓弩、横刀,头盔和甲胄:“不用担心胜负,我将会提供最好的武器盔甲,你们应该很清楚,自从踏入战场以来,我就从未遭遇过失败;生死都是命中注定之事,身着锦袍给子孙后代留下爵禄死于战场胜过一生贫苦年过七十死于榻上!等待着你们的将是财富和荣耀,当你们再次回到故乡,身上穿着锦袍,钱袋里装满铜钱,同村的伙伴们会妒忌的看着你们,村子里最漂亮的姑娘将会成为你们的妻子!去吧,拿起武器,为了胜利,为了你们自己,去战斗,去征服吧!”
魏聪的演讲就好像一颗火星落入干燥的柴堆中,点燃了士兵们的热情。他们纷纷涌上前去,拿起武器和盔甲,大声的叫喊着,响应魏聪的号召。这些坚忍彪悍的山民的祖先(或者本人)几乎都是为了逃避官府无法忍受的赋税和劳役,逃离故乡,来到官府势力所无法触及的荒僻险要之地,开辟土地,建立自己的村落。
山区的生活是自由的,即便是最强大的帝国,其统治到了山区就变得虚弱起来;但山区的生活也是艰苦和危险,充满变化的,野兽、疾病、气候变化、各种地质灾害都在打击折磨着山民们,相比起平原地区肥沃的土地,山区的土地产出也是贫瘠的。
这种自由而又艰苦的生活塑造了山民,让他们变得坚韧、强悍而又狡猾多疑,很难用暴力强迫他们接受统治,但用实际的利益却不难收买和驱使他们。而且山区分散和多中心的权力结构特点让山民更懂得协作的重要性,毕竟在山区不存在一个压倒性的权威,如果不能学会相互协作,那就一事无成。
而魏聪就很狡猾的利用了山民的这些特点,华夏第一帝国严厉的打击所有与其争夺人口的人和势力,在社会秩序被彻底摧毁之前,他只能从像流民、恶少、山民、蛮族这样的社会边缘群体中搜集到组成自己军队的人力,而这些群体是很难用帝国的权威来压服的,只能因势利导,而魏聪一开始就是以拓荒者的身份在山区出现,然后又通过反击和报复山獠的袭击,获得了这些山民的信任,并组织了一个自卫性质的军事同盟,最后用利益来拉拢诱惑他们,将其聚集在自己的大旗之下,前往参与这场帝国黄昏的盛宴。
在鼓动了这批山民新兵之后,魏聪便带领他们回到营地,登上早已准备好的船只,顺流而下,前往馀汗县城与第五登汇合。在离开之前,魏聪招来杨征,在出发田猎前,他已经将其任命为自己离开后的留守。
“这里的一切都交给你了!只要你觉得有必要,可以做任何事,甚至包括毁掉这里的一切,逃往县城!”码头上,魏聪看着杨征的眼睛,这个男人眼圈有点发红,那是紧张和泪水的痕迹。“将军!”杨征挺起了胸脯:“属下一定尽心竭力,绝不会让营地有半点差池!就算被碎尸万段,也——”
“你没听清我刚刚说的什么吗?”魏聪皱起了眉头,打断了部下的表决心:“我要你活着,不光是你,还有营区的所有人:男人、女人,工匠,水手,商人。你听明白了吗?矿山、炼铁炉、水车、锻锤这些当然很重要,但只要有人,换个地方我照样可以重建起来,又不是只有这条河里才有铁矿砂。人没了就什么都没了,懂吗?”
“懂了!”杨征点了点头。
“明白就好!”魏聪压低了声音:“当然,我说的是最坏的情况。正常情况下,你的首要任务是维持整个营地的正常秩序和生产:每个月要保证输送给我一千万钱,强弩两百,弓三百,甲两百领,其他兵杖若干。”
“属下记得!”
“如果人力物力不足的话,铜钱可以慢些,但兵甲弓弩一定不能短少!”魏聪压低了声音:“我此番离去,将是一番豪赌,胜负之数,十分中有五六分在你这里,切不可有失!”
“将军请放心,属下便是死,也一定要把您叮嘱的事情办好!”
“又说死,我刚刚说的话你这就忘记了?我要你们活着,活着才有未来,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魏聪生气的给了杨征一拳,片刻后他的目光变得柔和起来:“就这样吧!下次再见面,应该就不是这里了!祝长乐未央!”
“祝郎君长乐未央!”杨征的眼睛一阵酸楚,泪水盈眶而出,眼前这个男人变得模糊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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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郡当阳长坂。
荆山山脉就好像一只按在地上大手,其手指由西向东横亘于湖北省西部,他的余脉延伸至当阳县时,山势已经变得平缓。古时人称较为平缓的山坡为坂,故而得名长坂。古时当阳比邻云梦泽,虽后来湖面沉积为陆,但至东汉末仍多涝地、水网纵横。连接襄阳与江陵的襄荆古道正好通过当阳,长坂是为数不多利于通行之地,可谓是南北要冲之地。
在真实的历史上,建安十三年(公元208年),曹操抵达襄阳后,得知刘备正领军退往江陵,为了避免刘备获得江陵的大批辎重和船只,曹操亲领五千虎豹骑自襄阳追击刘备,一日一夜疾行三百里,便是在当阳追上刘备,大破刘备,尽获其辎重部众,刘备的两个女儿也落入曹军之手,张飞便是在此地领二十骑据水断桥,阻止了曹军的追击。刘备这才得以身免,与走水路的关羽汇合后,改而前往江夏,与刘琦汇合。
可见,当阳是襄阳乃至北方通往江陵的重要关隘,一旦此地被蛾贼控制,江陵,乃至整个荆南与北方朝廷的主要交通线就被截断了(由于夏口已经失陷,通过汉水的通往襄阳的通道也早已被切断)。
赵延年是被斧头声惊醒的。
赵延年已经不记得自己上一次睡着是什么时候,他闭上眼睛,便在梦中厮杀,睁开双眼,就是在厮杀。即使隔着城墙,他依然能听到斧头劈砍木头的声音,那是蛾贼在砍伐木材,打制各种攻城器械。
温升来叫他时,赵延年已经醒来,他烦躁的坐起身来,身上裹着一张熊皮。“校尉!”温升低声道:“天快亮了,你最好来城头上看看,我怀疑蛾贼又在搞什么鬼!”
赵延年点了点头,试图站起身来,但他太累了,若无温升伸手拉了一把,他险些摔倒。他穿上靴子,裹紧外衣,向外走去,过道的两边都躺满了人,黑暗中赵延年不时踢到人,但他们太疲倦了,根本醒不过来,即便醒来,也没有咒骂的气力。
“要是郎君在就好了!”温升低声道:“他总能想出办法来,陈齐也不会死了!”
赵延年强迫自己挺直腰杆:“是呀!但有什么办法呢?郎君他不在这里,打仗就会死人,我们只能自己想办法应付过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