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际遇
第124章 际遇
“呵呵呵!”为首那人笑道:“敕书是真的也罢,即便是假的,你怎么办?去南昌向太守举报,说这里有个拿着假敕书的骗子?你是不是还要带人去拿他?”
提出问题的人顿时哑然,且不说眼下豫章太守被几万蛾贼围在城中,朝不保夕,即便真的自己拿到了太守的文书,只凭魏聪那几千兵,自己也奈何不了他。
“明白了吧?”为首那人冷笑道:“敕书是真是假根本不重要,这时候就算真的有太守的敕书到了,令你们去救南昌,你们就会照命行事?魏聪可是有几千精兵就在县城呆着呢,这可是真的,他的敕书是真是假重要吗?”
“那他为何还要这么做?明明可以直接下令的!”
“因为这么做合规矩!”为首那人道:“不管是真合规矩,还是假合规矩,只要表面上合规矩,大伙儿做事起来就安心。我之所以不给你们看敕书,也是这个道理,你们没看过就不知道真假,就可以更安心的照着去做。这世上很多事情就是清楚不过糊涂过,非要搞的那么清楚,大家谁都不好过,何必呢?”
听到这里,众人不由得纷纷点头,这几人都是馀汗县的实力派,家业传承最少也有七八代了。都知道在这等乱世里,第一要紧的就是保全家业,为了这个,别的东西就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反正就算将来朝廷会追究,那也是将来的事情,先过了眼下这关再说。
次日,县中豪强便依照魏聪要求的送来粮食、舟楫,布匹,丁壮水手,魏聪也在市面上出钱招募船只人手,并对那几家豪强皆赐予马蹄金二十枚,银铤百枚。当时金银主要还是朝廷上层和诸侯王作为赏赐之用,在民间流通很少,这几人得金银之后,无不惊喜,胸中原有的那点怨尤也小了不少。
就这般过了半个月,已经是永康元年的十月初,魏聪在完成了准备之后,就乘坐着“余皇”号,指挥着着大小船七十余条,兵士水手五千余人的舰队离开了馀汗县,进入了鄱阳湖,向西南方向行去,经过三天的航行转而进入赣水(今天的赣江),然后逆流而上,一路向南而去。
——————————————————————
庐陵县,县豪刘家邬堡。
闪电划破天空,淡灰色的天空衬托出邬堡望楼的顶尖,三次呼吸后隆隆的雷声传来,仿佛敲在心上。
卫兵押送着郭奎穿过木桥,从一扇厚实的木闸门下经过,桥下壕沟浑浊的水流激起了无数的水花,冲刷着坚硬的沟壁,连续几天的大雨让平日里干涸的排水沟几乎溢满出来。郭奎的双手被绑着,有些踉跄的穿过泥泞的院子,雨水打在脸上,有些发疼,卫兵推搡着他的背,走进主人居住的后宅。
刚刚走进屋内,卫兵就脱去被雨水浸透的斗篷,以免打湿主人家的木地板。郭奎也小心的照做,他记得这家的主人的手可是黑的很,当初在柴桑时就曾经因为他的马没有喂好就一拳打落了马厩奴仆的两颗门牙。郭奎可不希望自己有同样的遭遇。
当郭奎被带进后厅时,发现刘武正独自坐在昏暗的厅内,独自吃着谷酒、鱼炙、烤鸡,鱼羹和粟米饭构成的晚餐,在他旁边的墙壁上,有四个石头烛台,上面插着点着的松明子火把,不过其中只有两支点着了,散发着微弱、闪烁光;郭奎能够听到水滴在地板的声音,应该是有哪里的房顶漏了。
“郎君!”卫兵道:“我们在距离河边不远的地方发现了这个人,在岸边还找到一条小船。从他的身上找到了这些东西!他自称是往县城去的!”说着他将一把两尺长镶银柄环刀,一只鹿皮口袋,一张带着十多只木羽短矢的手弩放到刘武的饭桌上。
刘武放下手中已经吃了一半的鸡翅膀,随手拔出环刀,他不由得发出赞美的叹息声,这可能是他看过的最精美的武器了,淡灰色的刀刃表面有着大量细密的花纹,宛若流动的云彩,丝绸织纹。他下意识的伸出左手指尖试了试刀锋,随着一声痛呼,刘武的指尖已经多了一处伤口,殷红的血凝结在伤口,仿佛红宝石。
“真是好刀呀!”刘武叹息了一声,恋恋不舍的还刀入鞘,又拿起手弩看了看,放到一旁。他打开口袋,将里面的东西倒在桌面上:一条黑色绶带,旁边散落着二十多枚马蹄金,闪着诱人的光。
郭奎像只落水狗一样站那等候。他的手腕被淋湿的绳子勒得紧紧的,已经磨破了。这位老爷只要说一句话,他就会立刻被埋进某个坑里,但至少他不会再挨雨淋了,脚下是坚固的土地而不再是颠簸起伏的船板。他已经被淋得透湿,浑身肌肉酸痛,疲惫不堪,也受够了这该死的鬼天气。
刘武用手背擦了擦嘴巴,拿起一枚枚马蹄金凑到眼前细看,还用牙齿咬,观看齿印,确认是真金。外间又一次亮起闪电,片刻后雷声传来。如果是谋财害命的话,这家伙应该不会折磨自己,一刀或者给后脑勺一棍都是不错的选择。如果吐露自己的真实身份,也许能多活一两天,不过死前就要吃些苦头了。
刘武停止检查金锭,又开始认真的观察绶带,他是个容貌丑陋的家伙,骨架宽大,身材肥胖,长了一副铁匠般宽厚的肩膀,几乎没有脖子。酒糟鼻,厚嘴唇,鱼泡眼,已经半白的灰色胡茬盖满了他的双颊和下巴,宽大的脑门上是他已经半秃了的头顶。总而言之,这位的容貌是不会给人什么愉快的体验的。
“带近些!”这位老爷站起身来:“把他的脸抬起来,我要问他话!”
卫兵听命行事,郭奎被抬起下巴,看着刘武那张丑陋而又凶狠的脸:“我们曾经见过面,在柴桑聂整的府上!”
“是的!”郭奎惊讶的看了看对方,他没想到刘武居然还记得自己这个小人物:“真想不到,您还记得我这个小人物!”
“聂整曾经是个大人物,可他已经死了,而你还活着,看样子混得还不错!”刘武拿起那条绶带在郭奎面前晃了晃:“说吧,这玩意还有金子是从哪里来的?”
“讨逆校尉给我的!”郭奎答道:“他已经表我为南部都尉府司马(治所位于新淦县,今江西省新干县)!”
“南部都尉府司马?你?”刘武闻言一愣,旋即就大笑起来,半响之后他擦了擦眼角的泪水:“笑话的确很可笑,还有吗?多说两个,也许我还能饶你一命!”
“那给我松绑吧!天底下哪有被捆着说笑话的道理?”
也许刘武真的被逗乐了,他示意手下给郭奎送了绑,还给了他一个垫子让他坐下说话:“聂整死了,看样子你又换了新主人!”
“是的!”郭奎揉了揉发麻的手腕:“讨逆校尉魏聪你听说过吗?我现在跟随他!”
“嗯,看上去这个比上一个好!”刘武笑道:“这么好的刀,还有金子,即便没给你这个劳什子南部都尉府司马也很不错了。你现在去哪里?”“去庐陵县城见县尊!”郭奎答道:“三天前,魏校尉已经领兵攻下了新淦县,斩杀南部都尉,尽获其部众辎重,我这次来便是替魏校尉带口信,令其归降的!”
“攻下新淦县的是你们的人?”刘武脸上的笑容消失了,露出了严肃而又恐惧的表情:“可我听从那边逃来的人所说,新淦县是被一支‘铁甲大军’攻陷的,文都尉是被射死!”
“不错!”郭奎骄傲的笑道:“魏校尉麾下兵甲坚利,将士多服铁甲,刀剑难伤。射死文都尉的正是魏校尉身边的射雕手哲别。”
“铁甲?射雕手?”刘武将信将疑的看了一眼郭奎,桌上的黄金和钢刀让信任的念头占了上风,他做了个手势:“你还没吃晚饭吧?那我们边吃边说吧!来人!”他抬高嗓门,对走上堂来的仆妇道:“照我现在吃的给他再拿一份上来!还有,准备热水和干衣服!”
谷酒很浑浊,粟米饭里掺了不少大麦粒,鱼粥上漂浮着一层乳白色,厨娘将其装在一个大木碗里,鱼粥很浓稠,青葱、胡萝卜、大麦粒、白萝卜和青萝卜,河鱼块,河蚌肉块,混在浓稠的鱼汤里。这正是一个雨夜里挣扎出来的男人所需要的。郭奎满心感激的吃了起来。
“鱼粥味道怎么样?”刘武问道。
“很好吃!”郭奎真心实意的答道。
“这比你过去吃过的都要好,就算是柴桑也吃不到这么好的鱼粥!”刘武骄傲的答道:“有些人瞧不起我,我们这些在南边的看成是什么都不懂的土包子,总琢磨着娶一个北边高门大姓的女人,想往上爬,却忘记了什么才是我们的根,是这片土地长出来的萝卜、粟米、麦子,河里的鱼、螃蟹和蚌,已经用这些煮成的鱼粥!而不是什么狗屁庐江周氏!”
郭奎放下木勺,看着刘武那张愤愤不平的脸,他突然想起来眼前这位当初去柴桑好像就是为了把自己的女儿嫁给聂整当续弦了,他现在突然为那个挨揍的马夫感到悲哀。
“他已经死了!”郭奎低声道。
“死的活该!”刘武吐了口唾沫,他盯着郭奎的眼睛:“告诉我,你去见县令干什么?”
“替讨逆校尉传话,让他打开城门,让大军入城,不然新淦就是他的下场!”郭奎答道。
“如果开城的话,那些金子就是他的?”刘武问道。
“是的!”郭奎答道:“当然,不止这些金子,还有更多!”
“更多?”刘武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贪婪的光,这时外间又划过一道闪电,隆隆的雷声响起,他打了个喷嚏:“今晚时间还很长,来,告诉我那位魏校尉是个什么样的人!”
“这个说来就长了!”郭奎想了想,就挑选自己知道的关于魏聪的事情说了几件。刘武不置可否的听着,却没有做出任何回应,屋内静了下来,只能听到房顶的漏水声。
“也就是说这位魏校尉还没有结婚,身边的女人只是个侍妾?”刘武问道。
“是的!”郭奎不知道刘武为何问这个问题,答道:“听说他在荆州还有个女人,不过那个女人出身也很普通,原本只是个舞姬!”
“那聂整留下来那个女人呢?就是那个姓周的,他们两个搞到一起没有?”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郭奎被问的有点窘迫,不过他还是给出了否定的回答:“即便有的话,至少我是不知道的!”
“我明白了!”刘武笑了起来:“如果另一个人,我的意思是,如果另一个人能够打开庐陵县的城门,那位魏校尉愿意把这些金子,以及其他的东西赏给那个人吗?”
“那是自然!”郭奎突然意识到自己可能不用死了,他露出真心实意的笑容:“校尉说了,如果县令拒绝开城,那谁打开城门,谁就是庐陵县的县令,那条绶带就是给他的!”
“明白了!”刘武笑了起来:“你先慢慢享用鱼粥吧!吃完后可以换身干衣服,洗个热水澡好好休息一晚!我有点事,先离开了!”随即他站起身,下得堂去。郭奎吃完了鱼粥,在去更衣洗澡的路上,突然向带路的婢女问道:“你们主人家最近是不是有女儿要出嫁?”
“没错,您怎么知道?”那婢女惊讶的看着郭奎。
“随口猜的!”郭奎笑道:“那亲家是谁?”
“听说原本是县令的大公子!”这个多嘴的婢女道:“不过好像最近出了点变故,婚事就拖延下来了,主人也因为这个,动则发脾气,吓人的很!”
“吉人自有天相!”心中大定的郭奎笑道:“你家小姐会有更好的丈夫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