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 第一百五十七章

段栩坟墓跟前,凤且站在厚厚的血地里,看着犹如寻常百姓的坟墓,心中五味杂陈。

还是段六瞧着时辰不早,方才劝导凤且。

“姑爷早些回去吧。”

能来看一眼,磕头上香的,也算是有心了。

凤且再次开口,劝导段六,“六伯,不如同我一起去曲州,曲州虽说遥远,但不言在那里……惦念着你。”

段六长叹一声,“老奴也惦记不言,但有姑爷庇护,至少是安宁无事。如今年关将至,又是郡王爷头在地底下过的头一个年,罢了,且由着老奴陪着。”

劝说无果,已到别离之时。

时柏许与凤且辞别段六,再次回到山庄,小道湿滑,凤且与时柏许走来,长袍锦裤,也被积雪露水打湿。

再次入门,二人略有狼狈。

旁人上前来追问,“好端端的小宴,吃着吃着你二人竟是不见了……”

叶冷月没有离去。

一直委坐堂屋之中,弹琴品茗,时不时还与公子郎君下棋对弈。

她心头只盼着再见一次凤且,可不经意抬眸多次,也不见关着的木门,被人推开。

若是从前,她早已起身离去。

今日多了耐性,硬生生等到天色向晚,才见得悉悉邃邃的脚步声传来。

有公子探头,“这二位,可算是回来了。”

叶冷月心中微定,眼眸柔和下来,听着门被推开,几位公子围了上去。

她眼眸流转,瞧着二人带着泥土水渍残雪的靴子。

心中生疑,这是往哪里去了?

果不其然,有人好奇问来,凤且也不含糊,“遇到故人,往山下走了一趟。”

说罢,举着杯盏,与时柏许同众人赔罪。

最后,还与起身站在旁侧,亭亭玉立的叶冷月微微颔首,方才吃了半盏酒水。

时柏许见状, 略有些担忧。

“这青梅酿吃着绵软,但不可贪杯,适之慢些,莫要醉了。”

凤且停下,微品之后,“倒是好酒,逸安哪里弄来的?”比起陈郎酒,不那么浓烈,还带着青梅的清香。

“赵家下头有个酒肆,专门能酿这个。我差人找赵三行方才买来了二十坛,不过这也是最后三坛……”

说到这里略有遗憾。

周家的郎君捂嘴笑道,“二郎是担心往后不好买酒吗?”

时柏许摆手,“赵三行被赵家打了一顿,撵出京城去了,我也不能为了几坛酒,找他们家的黑面煞神赵大人吧!”

话音刚落,众人大笑不止。

凤且听到赵煞神,身形微微迟疑。

从前,他与段不言不怎地要好时,段不问想要揍他,因着各种缘由,不曾揍到。

但是——

凤且摸了摸眼角,赵长安这厮,真是下得了狠手。

幸得此次考功,刑部参与不多,不然就赵长安那厮的德行,只怕让他不死也脱层皮!

“适之,你喜欢吃这酒?”

时柏许看过来,凤且颔首,“味儿不错,可惜也无多的,不然我往曲州带上些,内子喜爱。”

嗯?

时柏许蹙眉,“弟妹喜爱这些杯中之物?”

不对啊!

他记忆之中,只有段不言长得漂亮的脸蛋,不苟言笑且骄纵,说不得两句话,阴阳怪气。

但不曾听得说好这一口。

凤且点头,“罢了,既是赵家酒肆出来的,我就不去讨要了。”毕竟,赵长安是横竖看不惯他。

叶冷月这会儿软声说道,“大将军,奴家酒窖之中,也存有几十坛青梅酒,虽说不如赵家可口,但味儿走转不大,今儿晚间,容奴家差人给大将军送些过来,带往曲州,让夫人尝尝味儿。”

凤且刚要拒绝,时柏许好奇问道,“冷月娘子,可是上次我去花月楼时,你取出来宴客的青梅酒?”

“二郎记性好,就是冬月初时吃过的那种。”

时柏许拍了拍凤且肩头,“那可是好物,比赵家这个更适合女子口味,略有甘甜,比今日这口感更好。”

呃——

“不必了,娘子心爱之物,还是留着宴客吧。”

年关开春,都是这些伎子门楼的旺季,凤且再是想讨好段不言,也不至于明抢一个伎子的藏酒。

叶冷月有些急切。

立时上前半步,款款行礼,“是将军嫌弃奴家的东西吗?”

这——

“娘子多虑,不如这般,晚点时候我差人去娘子府上,采买五坛。”

叶冷月听闻这话,满月一般的脸上,露出笑意。

“将军莫说采买二字,只要您二位贵人不嫌弃,就是冷月的福分。”

几坛子酒而已。

叶冷月还说,“奴家酒窖之中藏有几十坛,分将军一半也是够的。”

凤且扶额苦笑,“五坛足矣,只是让内子尝些味儿,她素来比我口重,更喜浓烈些的酒水。”

嚯!

时柏许侧目看去,“弟妹如今变化太大啊。”

凤且自不能与他一一说来,但下去给郡王爷磕头时,他侧面问过六伯,关乎段不言身手的问题。

六伯含糊其辞,未有直面回答。

好似会,也好似不会。

凤且心中暗叹,罢了,如今夫妻绑在一处,不管芯子是个什么妖孽,也得应承着。

他们夫妻二人,一时半会还不能分开。

何况,如今的段不言这般强悍,真是硬生生分开,他凤且,乃至整个护国公府都要扒掉半条命。

好聚好散自是好说。

可能好聚好散吗?

段不言如今一言不合就打打杀杀,凤且今日看到六伯,心中大为震撼,按道理来说丧家之仆,无论从精气神,亦或是身子骨,都不像是主家遭受斩首酷刑的忠仆。

甚至,他都不曾看到六伯面上有悲伤之情。

藏得这般深厚?

亦或是有旁的缘由?

凤且心思深沉,面上与六伯不曾多言,与旁人也是叙旧谈笑,可脑子早已转了不少次。

康德郡王府那般忠心耿耿的下属,到底是四散去了,还是全须跟着六伯藏匿起来?

真正藏起来了,段不言可不就是孤寡一人。

凤且面上和煦犹如春风拂面,心中却是大浪滔天。

傍晚时分,小宴散了。

时柏许搭乘凤且的马车,一并回城,快要到花月楼时,叶冷月的丫鬟到跟前送了香叶签子。

其中寓意,不言而喻。

时柏许压着嗓子嬉笑,“……凤大人,好大的荣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