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十二章
堂屋一侧的房梁上,还挂着打着结的白绫。
段不言看过去,情不自禁摸到自己脖颈,如今咽口水都疼,但在末世里早已习惯疼痛的她,早一并忽略过去。
这会儿凤且走上前,看了白绫旁边蹬倒的八足圆凳。
“已经被逼到要寻死的份上了?”
段不言寻了座椅,坐下歪靠在椅背上,把看着她的吉胜叫到跟前,“去弄点炭火来,不然我真的要烧了这挽风园。”
吉胜抬头正要寻田三的信儿,田三已立时呵斥,“还不快去!”
赵二吉胜连忙应了是,退出正房,凤且回眸,“多久没有供碳柴了?”指望段不言回答,那是天方夜谭。
竹韵大着胆子,躬身到凤且跟前回话,“大人,从您下了禁足之令后,挽风园只取过三次柴火,每次半竹篓。”
“这怎么够用?”
凤且瞠目,段不言打了个哈欠,“你也知道不够用啊!伪君子,还不如真小人呢!”
凝香扶着秋桂,立在段不言身侧,几番欲要提醒夫人温和说话,可又觉得往日温和换来什么?
还不是墙倒众人推!
索性站出半步,与凤且屈膝行礼,“大人,自冬月下旬以来,曲州暴雪不断,屋子里实在冻得不能住人,奴等没有办法,才拆了其他几个屋子的木制物件儿来烧火、热饭、煎药。不然,夫人早早病了好些次,几乎快要没命。”
凤且那句如何不来禀我的话,堵在嗓子眼了。
“莲儿,怎么回事?”
他刚坐下,冉莲就扶着素娥软着身子走到跟前,噗通一声跪了下去,盈盈欲泣,眼眸汪着无限委屈,“相公,妾身有罪。”
素娥也跪倒在旁,软声禀道:“大人,姨娘从不曾苛责夫人,都是下头人见风使舵,若说姨娘何罪之有,也是因着要给大人准备回京琐碎事宜,不曾留意夫人平日所用遭受克扣。”
段不言一听这话,就爆了。
她脚尖勾了个高几下头的杌子,顺势朝着那跪着的主仆身上踹去,凤且眼疾手快,竟然凭空接住了这明晃晃的“暗器”。
“夫人!”
凤且悚然一惊,把杌子丢给田三,“是非曲折,总要由着我问个所以然吧,你这一言不合就要伤人——”
段不言眼眸翻白,直勾勾看着凤且。
下一刻,她麻利脱下绣花鞋,用更快的速度一把甩过去,冉莲这吓得花容失色的骚狐狸头上再躲不过去,随意挽起的发髻,因簪子掉落而散落下来。
“相公,救命!”
这一下,打得她头晕目眩,立时趴跪到凤且双膝上头,用着最后的力气抬眸,“相公,妾身冤枉。”
头一歪,晕倒在凤且怀里。
“姨娘,姨娘!”素娥连忙扶着冉莲的身子摇晃,“姨娘,奴知道你心中委屈,可有什么办法,姨娘——”
段不言掏了掏耳朵,“嚎丧啊!要不我杀了她你再嚎!”
素娥哭泣哀嚎的嗓门,陡然停下,欲要再拔高音量哭泣时,凝香与竹韵相识一看,齐齐上前用绢帕团团塞了一嘴,“十冬腊月的,夫人还没死,由不得你这贱奴哭爹喊娘!”
“段不言,我自是应承给你的说法,你如今要打杀莲儿,难不成是本无罪,却要来个强扣上去的道理?”
“啪!”
段不言纤手重重一拍高几,毫不客气看过去,“凤且,我同田三说的院子置办,明儿就得做到,不然我定闹得你没个宁日,你不是要进京述职考教吗?只怕没这么容易脱身!”
也是地方重臣,二品高官,按道理冬月就得进京,也是曲州边陲不稳,凤且才推迟了回京之日。
凤且心中微叹,这段不言是真敢!
气焰嚣张的女子,眼眸之处,都是唯恐天下不乱的放肆。
“段不言,这就是你处理事情的方法?难不成我要听信你一面之词,打杀这府院上下所有人?”
嘁!
威胁我?
段不言缓缓起身,看着他膝上装晕的女子,毫不客气说道,“有何不可?这屋子里谁不能撵走?凤且,我瞧着你也是做大事儿的人,怎么就喜欢这么个玩意儿?她若手段高明,你留在身边我还高看你一眼,可就这么个装晕卖傻的小贱人,你却屡屡护着她,啧啧——”
“你力气多大难道不知吗?”
凤且渐渐失去耐性,吩咐田三,“去请大夫,来人,把姨娘扶走。”话音刚落,吉胜和赵二挑着两担上好的梨碳入内,二人一手提着个铜制炭盆,里头早已放置的梨木炭火烧得正好。
不等众人反应,段不言一步来到房门跟前,左右手猛地后收,房门重重关上。
凤且见状,也少了温和,口气之中多了不耐烦,“段不言,你不就想搬个好点的地儿吗?那去我的听雪楼!此刻就搬,自今夜起,你与我同住同吃,且看着谁还能欺辱了你不成!”
听雪楼?
冉莲一听,再不能装晕,她软着身子靠在凤且怀中,螓首附耳听得凤且胸膛因说话嗡嗡作响,“相公,莫要生气。”
段不言掏掏耳朵,“把那小骚狐狸丢开,不然我前脚进听雪楼,后脚就撵你滚蛋。”
冉莲眼眸一闭,泪水顺着脸颊落了下来,她低声辩驳,“夫人,妾身乃清白人家出身,不是那些狐媚子。”
“哈?”
段不言唇角噙着一丝狡黠笑意,“你还真是会给自己脸上贴金,老娘说的是骚狐狸、小畜生,可不是什么狐媚子,就你这脸无二两肉,全靠皮包骨,清汤寡水倒胃口的玩意儿,还大言不惭自称狐媚子——”
“夫人口下留情。”
凤且再听不下去,出言阻止。
段不言大眼一瞪,“凤且你给我滚!我可是你的夫人,她不过就是个暖床的玩意儿,我说卖就卖了,由着你在这里站着说话不腰疼。”
“夫人,在下坐着,腰不疼,但膝疼。”
眼瞅着时辰越来越晚,凤且让素娥扶住悠悠转醒的冉莲,起身同段不言耐心说道,“劳驾夫人移步听雪楼,至于今儿这事儿,于我两日功夫,定然查个水落石出,绝不姑息任何人。”
僵持许久,众人大气不敢喘。
直到丫鬟们冷得不行,段不言双手狠狠揉搓脸蛋,在凤且再次开口相劝时,下了台阶。
“……好,凤适之,只盼着你如我爹最终夸赞的那样,言而有信吧。”
段不言想要闹腾,虽说她精神满满,但这具身子却亏空厉害,踹了两扇门之后,肌肉开始酸痛。
再瞧着自己的五个丫鬟,伤的伤,小的小,就这么熬下去也无好处。
罢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