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7章 太子妃又怎么样?

卯时三刻,王府角门吱呀开启,青布马车碾过霜花未散的石板路。

王巧颜倚着绣垫,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袖口金线,车帘缝隙漏进的寒风卷起她鬓边碎发。

浅蓝跪坐在对面,望着主子眼下的青黑,喉头滚动着将要说的话又咽了回去 自从几年前那场圣赐婚典,太子府的红烛便再没为自家娘子亮过整夜:

“太子妃,您瞧这胭脂?”

浅蓝突然掀开漆盒,羊脂玉盘里的口脂映着晨光泛着珊瑚色:

“是新制的石榴醉,最衬您的肤色。”

她小心翼翼偷瞄主子神色,见王巧颜目光空洞望着车帘,又补了句:

“听说萧良娣昨儿得了太子赏的西域香料.....”

话音未落,马车突然颠簸,王巧颜的头重重磕在车壁。

她按住发颤的额角,瞥见浅蓝眼底的疼惜,突然冷笑出声:

“你当那是寻常闺房争宠?”

指尖攥紧裙摆,金线绣的并蒂莲在掌心扭曲成团,

“自入府那日,殿下看我的眼神便似看件摆设。”

浅蓝攥着帕子的手发白。她记得大婚当夜,太子连合卺酒都未饮完便摔门而去;

记得每个朔望,自家主子精心梳妆却独守空闺;

更记得萧良娣入门那日,太子亲自牵着她的手穿过垂花门,而王巧颜只能站在廊下,任凤冠上的珍珠被雨打湿。

“太子妃试试这个?”

她颤抖着掏出个锦囊,绣着并蒂莲的缎面上还沾着香粉,

“坊间说,在枕下放同心结......”

“行了!”

雕花妆奁撞在青布车壁上发出闷响,鎏金镜匣翻倒时甩出半盒朱砂,胭脂水粉混着碎瓷在车厢内铺成血色残阳。

浅蓝慌忙去捡滚落的螺子黛,却见王巧颜死死攥着绣着并蒂莲的帕子,指节泛白得近乎透明。

那双曾被赞作 "秋水含星" 的眸子此刻蒙着层灰翳,映着车帘缝隙漏进的冷光,倒像是深宫里结了冰的湖面。

“太子妃息怒......”

浅蓝话音未落,便被王巧颜骤然抬起的手吓得噤声。

只见自家主子盯着打翻的妆匣,忽然轻笑出声,笑声里带着连尾音都兜不住的酸涩:

“你不懂,殿下连正眼都不愿瞧我。”

车外梆子声惊破晨雾,惊起的寒鸦扑棱着掠过车窗,几片枯叶撞在车辕上,又被碾成齑粉。

王巧颜望着那抹残叶,喉间溢出的话语比霜风更凉:

“或许从始至终,这场婚事便是个笑话。亦是一场可笑的政治联姻”

她抬手去够发间歪斜的步摇,珍珠流苏垂落时划过泪痕,在苍白的脸颊上留下细碎红痕。

浅蓝跪坐在颠簸的马车内,望着主子王巧颜眼底翻涌的绝望,突然想起贞观十七年那场嫁衣似火的婚典。

彼时凤冠霞帔映着十里红妆,谁能料到,这桩圣赐良缘竟成了捆住凤凰的金丝牢笼。

车帘缝隙漏进的寒风卷起王巧颜鬓边碎发,她下意识抬手去扶发间歪斜的珍珠步摇,动作却在半空僵住 那枚东珠坠子,不知何时已缺了半颗。

车轮碾过东宫朱红门槛时发出沉重的闷响,仿佛碾过王巧颜的心。

她深吸一口气,指尖蘸着胭脂在唇上点染,动作机械得如同傀儡。

铜镜里,她重新戴好凤冠,九翚四凤衔着的珍珠流苏垂落胸前,却掩不住眼底挥之不去的黯淡。

当绣鞋终于踏在青砖上的刹那,檐角铜铃突然叮咚作响,惊起廊下栖着的寒鸦,扑棱棱的翅膀声里,裹着几分不祥的预兆。

琉璃瓦下,一辆装饰精美的马车缓缓驶来。鲛绡帘幕被玉指轻轻掀开的瞬间,萧彤言鬓边的红宝步摇晃出刺目光芒。

那抹艳丽的红色与王巧颜身上黯淡的绯色嫁衣形成鲜明对比,仿佛两把利刃,在晨光中无声对峙;

“妾身萧彤言见过姐姐。”

萧良娣的声音甜得发腻,银红襦裙扫过青砖,广袖翻飞间金线绣的并蒂莲纹若隐若现,裹挟着龙涎香的风掠过王巧颜僵直的脊背,像是故意挑衅的巴掌。

萧彤言朱唇轻启,眼尾的胭脂晕开勾人弧度,打量着王巧颜略显凌乱的鬓发:

“看这样子,姐姐是从王家刚回来呀?”

她故意拖长尾音,指尖抚过腰间的缠枝莲纹香囊,碎屑状的糕点残渣簌簌落在青砖上,

“姐姐要不要跟妹妹一起去书房?刚妹妹做了些杏仁酥,殿下最喜这口......”

说到 “殿下“ 二字时,她特意加重语气,眼波流转间满是炫耀。

王巧颜攥着披风的手指骤然收紧,金线绣的蟠龙纹硌进掌心,生生掐出几道血痕。

喉间翻涌的酸意被她狠狠咽下,强迫自己的声音平稳如古井:

“没有这个必要。”

发间九翚四凤冠的珍珠流苏随着动作晃动,在晨光里划出冷冽的弧光。

她垂眸望着萧良娣腕间新得的翡翠镯子 正是三日前内务府进献的贡品,如今却成了刺向自己的利刃。

“本宫累了,先回洗悟殿就寝了。”

尾音未落便决然转身,绣着并蒂莲的裙摆扫过青砖,将萧彤言洒落的糕点碎屑碾作齑粉。

王巧颜转身时,听见身后传来压抑的嗤笑,像根细针,直直扎进心里。

她死死盯着前方垂花门的铜环,一步一步往前走,直到拐过月洞门,才发现掌心已被掐出血痕。

血腥味在口中散开,她却浑然不觉,只觉浑身发冷,连凤冠上的珍珠都透着刺骨的寒意。

浅蓝担忧地望着主子泛白的脸色,想开口安慰,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那些飘在东宫的传言,像毒蛇般盘踞在她心头 说萧良娣能在书房陪太子议事,说殿下独宠她调制的醒酒汤,此刻都化作银针,一下下扎在主仆二人身上。

她默默跟在王巧颜身后,看着那抹单薄的身影消失在飞檐转角,恍惚间觉得,这巍峨的东宫,竟比冷宫还要冷上几分。

待王巧颜的身影彻底消失,萧彤言突然撩起裙摆,对着空荡荡的甬道狠狠啐了一口。

“呸!太子妃又怎么样?还比不上我这个良娣受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