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反攻前的筹谋

“大道五十,天衍四十九,遁去其一,留一线生机,是为变数!”

古宣端坐于宫殿中,嘴里轻轻地念叨着这句话,眼眸中闪过一丝凌厉的冷芒。

毫无疑问,司马家族放出的这句话,乃是为了造势。

只待时机一到,必然将逼迫他这个周王禅位。

且种种迹象表明,这一日并不远了。

因一个月前,也就是是大周王朝立国大典之日,朝堂之上还发生了一件大事。

时值大周平露三年夏四月,也是古宣的原身被扶立为周王的第三年。

那一日。

大将军司马尚全身甲胄,带剑上殿,原本的周王从王座上起立,很有眼力劲地迎接之。

下方,群臣皆奏曰:“大将军功德巍巍,合为晋公,加九锡。”

周王再如何委曲求全,也一时心里有些难以接受。

这一系列册封礼仪,无疑象征着司马尚距离至尊大位又近了一步,几乎让他看上去已经是实际上的统治者。

两千年前,大周王朝曾经也遭遇过权臣篡位,当时也是如此。

先授予王爵,加九锡,引导诸臣站队,不久之后就成功夺位。

幸而二十年之后,又被一位偏远王室子孙反攻清算,也让大周王朝延续至今。

不曾想,这么多年过去了,昔年的那一幕又一次重现!心里难受的周王一时低头不答。

但司马尚显然不会轻易放过,他眸光阴冷,厉声喝到:“吾父子兄弟五人有大功于周,殁于王事者二,今为晋公,难道不配吗?”

这一番话说来,可谓是响震于朝堂,声威赫赫。

而司马尚也的确底气十足,因他所说的“父子兄弟殁于王事者二”,指的是他两个弟弟都先后死于对抗犬戎族的征战中。

这也是司马家族的底气之一。

周王被迫无奈,且观庭下诸臣,虽然显然并不完全都是司马家的附庸,但明显都是“谁赢跟谁”的精明之辈,不可能帮他这个周王说话的。

最终,他唯有忍气吞声,回应道:“敢不如命?”

而司马尚显然还不愿意放过,他又厉声追问:“《伏龙》之诗,视吾等如鳅鳝,是何礼也?”

所谓伏龙诗,乃是周王郁郁之时,暗地里所做的一首诗。

其诗如下:

伤哉龙受伏,不能越深渊。上不飞天汉,下不见于田。

蟠居于井底,鳅鳝舞其前。藏牙伏爪甲,嗟我亦同然!

司马尚的这一句喝问出来,全场寂静。

在场的诸大臣中,有十余位是司马家族的心腹,闻言便对上方的周王怒目而视,丝毫不顾及臣下之礼。

而其余的大臣中。

有的神情不忍,有的闭目如老神在在,有的面带冷笑,有的目瞪口呆,不一而足。

但慑于司马家及其联盟的恐怖实力,就是没有哪一位敢于站出来为周王说话,敢这样做的人早就死掉了。

最终,周王低头不语,沉默不能答。

而司马尚等人冷笑下殿,众臣凛然。

这件事,绝对称得上是大周王朝近些年来,几个大的政治事件之一。

因此事之后,周王乃至王室的威信再度下跌不少,司马家族的威势更加隆重,引得了更多的势力投向他们那一方。

此外,也大大加快了司马家篡位的决心及行动。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或许一年半载之内,周王就不得不下诏禅让了怎么。

等待他的结局,大机率是被幽禁到都城近郊某个小地方,过些时日之后,“被郁郁而终”。

而以司马家的作风,以及他们为篡位而收买各方势力的行为来看。

他们几乎是百分之百地继续实行符合大家族、大门阀利益的执政制度,也就是所谓的“门第选官制”。

……

然而。

随着古宣这具化身的到来,一切都注定有了变数。

随着所有资讯洪流的结束,古宣也闭上了眼眸,开始思索自己这个周王的处境,以及可行的破局之道。

而今的情势已经很明显了。

对自身而言,他的处境,相当于汉献帝,又或者更形象一些,应该是曹髦这一类。

对整个王朝而言,其实也可以说是处于危险之中。

西有强盛的犬戎族,而今已然成了气候,成了一个大部族,不时侵扰边疆,大肆掳掠人族为奴仆。

北部也有凶残蛮厉、残忍嗜杀的羯族,表面上接受了大周王朝的册封,成为了所谓的龙骧将军卫,替王朝扫荡北部诸敌,但实则是一条难以喂饱的饿狼。

大周强盛时,还可以压制这些异族。

但数百年来,大周早已衰退,内部矛盾丛生,边疆荒废。

这些都被犬戎族、羯族看在眼里,个个都是磨刀霍霍,想着早晚杀进中土世界,得偿所愿、随心所欲地大肆烧杀淫掠。

且说,司马家这个权臣家族并非看不到这一局势。

但一来,以司马尚为代表的这一代司马家头面人物,内斗内行,外斗只能说是一般。

当年,征讨犬戎族的一战中,若非司马尚的两个弟弟拼死殿后,司马尚本人只怕也难以逃回。

而今这些年来,即便司马尚坐镇的时候,也只是在犬戎族、羯族之前勉强撑住场面,只能坐视这些异族在境内的烧杀劫掠,谈不上更多的作为甚至进取。

以他的对外军事能力,只能到这一步了。

二来,司马家本身就有私心,即便对外征战不利,他们也可退回南部疆域,偏安一隅,照样是土皇帝,享尽荣华富贵!对于古宣来说。

而今他既然已经身为周王,司马尚、司马家族乃至其附庸的所作所为,则已有取死之道。

只是,当下他最重要的问题,乃是如何翻盘,夺回大权,而后才有可能平定异族外患。

古宣闭目假寐,内心思忖着如何翻盘。

首先。

他最大的倚仗,自然就是自身的武力。

在这末法世界中,他这具化身的武力足以堪称千人敌,还要超过昔日的太周高祖。

无论是都城权斗,还是战阵破杀,都称得上是举世无敌,没有哪个所谓的统帅或猛将能挡住他!且最主要的是,无人知道古宣的到来,都还以为他还是原来那个傀儡一般的周王。

至于王室所流传的大周神王诀这一功法,对于古宣来说,倒也不是说太过低端。只是对于一尊天帝级高手的化身来说,还是有些不入流。

但既然而今已经身为周王,古宣也还是将这一功法推演、修行到了极致,在其上的造诣已经超过昔日大周高祖。

其次。

朝堂之上的力量,显然并非是司马家铁板一块,尽管他们做到了横压一时,但还是有对立方的,否则他们早已直接谋朝篡位了。

最后的一点。

周王朝立国数千年,终究还是有一些人望的。

至少,昔日的羽林卫还有不少人在。

他们也被称为羽林孤儿,乃是历代周王精选诸多为国捐躯的将士的子孙,编之成军,为王室之拱卫。

只是,在数十年前,司马家族夺权成功之后,倒也不敢大肆杀戮羽林卫,而是将其打散,置于各军之中。

此外,在地方、大臣之中,也还有部分人不忿于司马氏专权,无礼于王室。

这些年来,这些人也曾有过联合起兵,欲复兴王室,但都被司马氏联合其他门阀世家残酷镇压了下来,牵连灭族了好多。

加上原来的周王及其父辈也的确暗弱,不堪成事。

故此,近些年以来,早已没有人再如此真刀实枪地以复兴王室之名起兵了。

这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连王室自己都不能振作起来,光靠那些空怀一腔忠勇的人又有什么用,死一个就少一个。

以至于到后来,绝大多数热血的人都不是死去了,就是心冷了,变成“谁赢了就跟谁”的从众之人。

……

正思索间。

忽然,殿门之外,传来一声声惨叫声。

“啊……啊……”

听声音,再搜寻识海中的记忆,古宣分辨了出来,似乎是黄景,他为数不多的亲信内侍之一,正在受某种责罚。

敢当着周王的面、就在他的宫殿外,鞭笞他的亲信,能这样做的,显然唯有司马家族的人!

此外,随着黄景的惨叫声,还有一道得意而不乏狠毒的呵斥声。

“狗奴才,不要以为你进了未央者当差,就了不得了,见了咱家一点礼数都没有!”

说话的人,名叫成保,乃是王宫太监的二把手,也是司马尚安插在王宫中、监视周王的人选之一。

此人向来狗仗人势,有时候连周王的面子也不太给,更遑论此刻鞭笞其亲信内侍了。

不得不说。

身为一代周王,沦落到被家奴欺主的地步,也算是某种悲哀了。

只是,相比于整个大周王朝内部,那些数不尽的、连饭都吃不饱、死于非命的平民百姓来说,无论是周王还是黄景,命运都已经算是好很多了。

至少他们衣食无忧,不至于冻饿而死。

古宣心中早已有了定计。

黄景必须要救,否则他就会进一步寒了他为数不多的亲信内侍的心!但另一方面,对于黄景被打一事,他并未出面,也不愿打草惊蛇。

他唤来了殿门处另一个贴身内侍,尔后从身后的箱子中取出一个黄金扳指,让贴身内侍去送给太监二把手成保,让他手下留情。

不一会功夫,鞭笞声终于停了下来,贴身内侍也搀扶这黄景一瘸一拐地回来了。

身为司马家安插的人,成保当然不敢收那个黄金扳指,否则第二天他就必然为司马家族所灭杀,成为一具死尸。

但周王尽管已经落魄,但毕竟还是名义上的王朝之主,且如此低姿态下来,成保也最终十分得意,再略施小惩之后,放过了黄景。

这不过是一个小插曲而已,但也让古宣认清了自己这个周王的身份与处境。

留给他的时间,真的已经不多了。

而留给整个大周王朝中那些身世悲惨的平民百姓的时间,更是不多,尤其是边疆地区被异族残酷戕害的人们!接下来的数日。

古宣都在极力不引起司马氏警觉的情况下,与宫殿中的宫廷侍卫、奴仆和官僮等人交流,或是谈心或是恩赏,大致明确了一些人选。

……

这一日上午,正是五日一次的大朝议。

大将军司马尚本人并没有出席,而是派出了其三弟司马固为代表。

这些年以来,司马尚很少进宫,根本不给周王有任何可乘之机。

而司马固此人,职位为中护军将军,亦是一位出身军旅、周身散发肃杀之气的狠厉之辈。

凡是其眸光所向,许多大臣无一不是低眉俯首。

无他,这个司马固是真的会杀人,甚至是当庭杀死异己之辈。

而这一日,古宣也做了一次小小的试探。

在朝议中间,他插入了一句话,询问关于羯族在洛城烧杀淫掠一事,是否有处置的措施?

他所询问的物件,有兵部尚书,也有户部尚书等,都是司马家族的心腹。

这显然让群臣都大吃一惊。

因一直以来,高居于王座之上的周王,都只是一个吉祥物般的存在,很少发言且不说,即便是偶尔有言语,也只是附和司马氏。

而今这是怎么了,居然还关心起远在西京的战事了?

这样的举动,毫无疑问是引来了司马固的冷冷低喝,“王上,此事不是早有廷议了吗,如何又再提出此事?”

司马固所谓的“早有廷议”,自然指的是允许羯族抢掠洛城,朝廷不能干涉太多。

“哦,朕只是痛惜那些死去的臣民……”

古宣的脸上,有悲哀的神色显现,这也是发自真情实感,因来到这片大地之前,他的确感知到了那一惨状。

司马固一看,今日的周王居然还惺惺作态地收买起臣下来,不由眸光中凶戾之色大作。

下一刻,就有他安插的太监很有眼力地,在背后拽古宣的衣服,同时几乎微不可察地在古宣背后说“王上慎言。”

而古宣也终究还是没有再说话。

但他也终究还是看清了下方诸位大臣的反应。

有人面露愤怒,有人面露不忍,有人神色悲哀,也有人神情微眯,不一而足……

在这种局势下,众人的反应都逃不过古宣的眼睛,显然这些人,并不与司马家及其联盟穿一条裤子的。

而如此以来,也达到了古宣的目的,让他对明日的最终行动,有了更多的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