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9章 该向着谁
奄奄一息的贺子怀,被两个护卫拖出水牢。
浑身伤痛,双腿已然腐烂的他。
在地面拖行时,鲜红的肉泥一路擦过,伴随着他杀猪般的惨叫。
拖至刑房,“噗通”一声被扔在地上,他那如山般的肥肉颤了又颤。
贺子怀“啊呀啊呀”惨叫着,艰难地想要撑起身子,寻个舒服姿势坐起。
他费力撑开乌青肿胀的眼,余光瞥见一双黑色皂靴,瞬间不敢再动。
苏云亦坐在一步之遥的椅子上。
微微倾身,手中随意甩着一把铁钩。
身旁是熊熊燃烧的炭盆,火星子在上空飞舞。
他目光阴鸷且玩味地盯着贺子怀,唇角挂着一丝冷笑。
贺子怀怕极了,浑身止不住地颤抖,有气无力地哭求:
“苏……苏老板,您……您放了我吧,或……或者,求您给个痛快……”
他怎么也没料到,苏云亦与女儿的婚姻,竟是一场阴谋。
致他们全家于死地的阴谋。
苏家当年在画舫看戏时遭遇沉船,为掩人耳目,可有整船人陪葬,以掩盖阴谋。
那时苏云亦年仅十岁,一个十岁孩童,怎知那并非意外而是人为?
到底是他大意,还是苏云亦藏得太深?
以至于他早忘了自己是苏家的仇人,还真把苏云亦当成好女婿。
他是何等天真愚蠢!
儿子一次次警告,说苏云亦背后定有阴谋,他却不信。
如今,贺家果真彻底栽在苏云亦手里。
他贺家妻妾儿女六口人,加之那日带去的五十来名仆从,除却他还在此活受罪,竟都已葬身冰冷的江水之中。
他那小儿子,才年仅六岁啊。
他如此悲痛地想着,却全然忘了,苏云亦的妹妹当年更小,不过一两岁模样。
“当啷”一声,一把寒光闪烁的匕首,直直扔到贺子怀身旁。
苏云亦食指轻轻摩挲着手中铁钩的尖锐钩尖,斜睨一眼贺子怀,冷冷开口:
“想死?简单。有种,自己动手!”
贺子怀强忍周身剧痛,目光缓缓落到匕首上。
他费力坐起身,颤巍巍伸手将匕首拿起,缓缓将刀刃对准自己肥厚的脖颈。
闭眼,脸上肌肉不停抽搐,冷汗从额头滚滚落下。
时间仿佛凝固,半晌过去,他眼角落下几滴浑浊泪水。
“当啷”一声,匕首再次落地。
他趴在地上,痛哭流涕。
苏云亦看戏一般,从鼻腔嗤出一丝轻蔑的冷笑:“废物!”
想他父亲当年何等英勇豪迈,母亲又那般聪慧灵秀,竟死在这样不堪的小人手中!
他紧咬着牙,将铁钩扔进一旁炭盆。
贺子怀死死盯着那躺在炭火之中的铁钩,心尖如遭重锤,剧烈震颤起来。
那铁钩烧得滚烫火红,再扎入他的皮肉,拉扯……
那种痛,当真犹如炼狱。
他忍着钻心剧痛,用稀烂的双腿,艰难跪行到苏云亦脚下。
对苏云亦连连磕头,哭喊道:
“苏老板,您行行好……当年,不是小的,不是小的要害您家人……”
眼珠骨碌一转,不管不顾地道出真相:
“是,是皇上啊,都是皇上啊……连那画舫的手脚,都是皇上遣人动的……小的,小的无辜啊……”
苏云亦听闻此言,怒不可遏。
他岂会不知幕后主使是皇上?
只是当下,他根本动不得皇帝分毫,心中这股怒火,简直要将他焚灭!
他猛地从椅上起身,牙关紧咬,一脚踹向贺子怀的头颅。
贺子怀庞大的身躯轰然向后倒去。
苏云亦几步跨到刑架前,随手扯下一条带钩刺的铁鞭。
他双眼通红,怒火喷薄,猛地转身。
朝着贺子怀那肥硕的身躯,如狂风骤雨般劈头盖脸地甩去……
刑房外,贺子怀杀猪般的惨叫阵阵传出。
守在门口的两名护卫,纵然冷血,也不禁微微蹙了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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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苑苨一行人抵达京城之时,时令已至葭月。
天已转冷,寒风冷冽,吹得人脸皮干疼。
且连日来,铅云如幕,沉沉压着天空。
叶苑苨被安置在京城一处离皇宫稍远的小院。
同住的依旧是晏漓、柳风、闻昱,还有胖桃与圆枣。
深非也事务缠身,隔三岔五方能抽空前来。
每次露面,叶苑苨总觉他轻松的神情下,隐隐透着一股凝重。
他只说她父亲被赦免一事快了,却始终道不明确切时日。
又说京城不太安宁,叫她不要出院。
如此闷在小院十来日,叶苑苨渐感焦灼,深恐此事横生变故。
每日无论做何事,都没心情。
这日晚膳过后,她独坐院中,望着黑沉沉的夜幕,发起呆来。
冷风阵阵呼啸,吹起她脸颊发丝,她裹了裹身上的大氅,仍不愿进屋。
忽听得背后传来细微的脚步声,她立刻起身,回头问道:
“非也,是你吗?”
因着夜晚目力愈发不济,她急切地想看清来人。
“是我,小姐。”闻昱那愣愣的声音传来。
叶苑苨难掩失望,轻轻“哦”了一声,失落地坐回椅子。
整日闷在这小院,消息极为闭塞,她每日都盼着深非也能来。
闻昱脚步迟缓地挪到她跟前。
叶苑苨这才察觉他似有事,问:“怎么了?”
闻昱抿了抿唇,从怀中掏出一封密函,递向她。
他清了清嗓子,道:“小姐,这……这是苏公子给您的信函。”
叶苑苨一怔,没有接函,反而有些恼怒地道:“闻昱,你信不信我当真把你卖了!”
“你的卖身契可在我手上,不在苏云亦手上!”
“你到底是谁的人,啊?该向着谁,心里不清楚吗?”
闻昱忙用手背抹了抹额上冷汗,心虚道:“清楚,我是小姐的人。”
叶苑苨冷笑:“清楚?那你还私下跟苏云亦通信?”
说着,她抱起双臂,逼问道:
“说,这些日子,你跟苏云亦又说了些什么?”
闻昱木讷地回:“没,什么都没说。”
哪能说实话,说了可就糟了。
苏云亦将他和柳风的卖身契转给叶苑苨,不过是权宜之计。
他和柳风,自始至终都是苏云亦的人。
夜色浓重,叶苑苨看不清闻昱心虚的神色:“当真什么都没说?”
闻昱硬着头皮道:“没有。”
叶苑苨追问:
“那这信函怎么回事?他的信怎会到你手上?他怎知我们在此处?”
闻昱犹豫片刻,垂眸嗫嚅道:
“或许……或许是晏漓。”
“砰”的一声,一个物事砸在闻昱头上。
他龇牙咧嘴,“嘶”了一声,下意识摸头。
先是低头瞥了眼滚落在地、被咬了一半的苹果。
随后抬眼望向屋顶,瞬间了然,晏漓必定隐匿在屋顶某处,且听到了他的“诬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