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7
周六上午俩人一气儿睡到十一点。
这间宿舍本来住了四个人，这学期实习搬走了两个，就剩他俩了，倒也清静。
苏旻的电话打过来，让李松照去她租住的房子那边，先陪她带猫去宠物医院打疫苗。他问乔明飞要不要一起，乔明飞拒绝了：“下午还有点事，等忙完我自己打车过去。”
李松照走后，乔明飞也收拾了一下出了门。
他一路漫无目的溜达着，来到一个公园，找了一个偏僻角落的长椅，在那一直坐到太阳西沉。
他明白今晚过后，他藏在心里那句从未说出口的喜欢，将永远尘封于海底了。
六年，该结束了。
乔明飞没有太痛苦，也没有感觉轻松。他就是觉得心很沉，整个人都被拽着狠狠地下坠，坠到胸腔发疼了还在下坠，每一次呼吸都沉甸甸的，很累。
以前，他一直觉得能陪在李松照身边就足够了，一起上课下课，一起吃饭睡觉做设计。想到那些形影不离的日子，乔明飞总是忍不住勾起嘴角。
可又一想到毕业了，李松照会和他分开，去工作，去恋爱结婚，去融入新的圈子……
俩人不可能再像以前关系那么紧密了，自己将离他的生活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乔明飞眼眶有点发酸，以后，大概也会变成那种微信上偶尔联系、同学聚会时才能见面的关系了吧。
但至少李松照是幸福的，乔明飞想，他幸福就好了，这种幸福是他乔明飞这辈子都给不了的。
自己是个gay，给不了一个直男幸福。
他忽然有些想笑，这么说来还是该谢谢苏旻，自己这么爱李松照，应该谢谢苏旻给了他幸福。
时间差不多了，乔明飞使劲擡了擡眉毛，用力深呼吸了几次，然后起身往公园外走去。
路灯都亮起来了，他在路口打了车，报了地址，然后便沉沉地陷进后座里。
车窗外的夜景快速的后退着，推着他奔赴一场属于别人的盛宴。
——
推开包厢门的时候人都已经到齐了，菜也已经上得差不多。
李松照正拿着电话放在耳边，乔明飞的手机在口袋里嗡嗡响起来。
苏旻一擡头看见乔明飞进来，赶紧笑着拍拍李松照的胳膊：“哎！来了来了！明飞你太迟了，新公司这么忙吗？周末都不让人好好放松一下。”
李松照挂掉电话：“正给你打呢，快来，坐这。”他指了指自己右边和陈然然中间的空位。
乔明飞一边笑着对其他人打招呼说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一边走到李松照身边，笑着和陈然然杨清澜打了个招呼坐下了。
李松照起身拿过他的杯子给他倒茶，乔明飞看着今天穿着白衬衫笔直西裤，英姿挺拔帅气逼人的李松照，悄悄提了提呼吸的力气。
“快喝！就等你等半天。”李松照低声说道。
苏旻穿了件淡蓝色宽松毛衣，袖子撸到小臂，坐在旁边一脸笑意地看着李松照，眼里都是又亮又柔软的光：“明飞刚入职事情肯定多啊，人家是忙正事。”
“我这更是正事儿。”李松照在乔明飞背上拍了一把：“你说是不是。”
“是。”乔明飞笑着端起杯子抿了口茶。
“快吃点垫垫，后边儿替我挡酒。”李松照小声说。
“好。”乔明飞点头：“包我身上。”
李松照一边笑一边给他竖了个大拇指。
“路上堵吗？”坐在另一侧的陈然然稍带些腼腆的问。
乔明飞笑笑：“还好，我出来得有点晚了。”
看得出来陈然然今天的打扮很用心，柔顺的长发发梢微卷，偏分到两边别在耳后，一件v领带蕾丝系带领结的白衬衣，清爽干净，锁骨处一颗吊坠，搭配耳朵上简单的碎钻耳钉，清新中透着温婉。
都是同一级，陈然然杨清澜她们跟苏旻也不算陌生，苏旻作为今天这场聚餐的主角，陈然然的打扮既不失礼，也不夺目。
非常合适，非常的，恰到好处。
席间大家都在七嘴八舌地聊着，有人踌躇满志有人比较茫然，四年的大学生活就要结束了，此刻每个人都站在人生的重要路口，前路如何，谁都不可知。
大家聊了一会儿以后的打算，有准备回老家创业的，有留在本地谋求发展的，还有的家里已经给安排好了工作，准备就此过上按部就班的日子了。
乔明飞算是他们中的翘楚，他应聘实习的枫林集团是本地最实力雄厚的房产企业，旗下有自己业内水平一流的设计分公司。
乔明飞凭借着自己优异的成绩，和大学期间几次参赛获奖的设计作品，简历一递过去就被顺利录用了，他非常高兴，决心要努力表现，争取实习期过了能顺利留下来。
陈然然主动找话和乔明飞聊了几句，感觉对方的回应总是透着一股子礼貌的疏离，这让她有点无措。
杨清澜看在眼里明白得跟什么似的，小声说：“然然你敬明飞一杯，就……就上次帮你忙那事儿，快谢谢人家。”
陈然然恍然大悟，转过头对乔明飞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倒了一杯啤酒举起来说：“乔明飞，咱们大学四年了，我还是第一次跟你一起吃饭呢，虽然我想了很久了，但这次还是借着苏姐松照的光才能跟你坐在这儿……”
李松照和苏旻都没在聊了，一起笑着看向这边。
陈然然脸有点红，打了个磕巴：“我……我先敬你一杯吧。”说完仰头就要喝。
乔明飞忙伸手拦下她的杯子，笑笑：“你一个女孩子，晚上在外面别喝酒了，用果汁代替吧，行吗？”
说完他从旁边拿过一听果汁饮料打开，递给她。
陈然然愣了一下，赶紧说：“啊，好的。”
乔明飞用啤酒跟她碰了一下：“祝你，前程无限，未来可期。”说完轻轻一擡头干了半罐。
陈然然红着脸小声说谢谢，也低头喝了。
杨清澜看在眼里，心里不由得默默叹了口气，感觉，还真有点难搞~
几杯酒下肚，席间气氛又轻松了许多，陈然然打趣说自己性子懦弱太吃亏了，拖到临毕业了才要到男神微信，还是从别人那里要的。
杨清澜连忙护犊子说：“你这叫矜持，非常好，懂吗？非常好。”说完还问乔明飞：“明飞你说对不对？”
乔明飞笑着说：“对。”
陈然然捂着脸笑。
李松照笑着看了一眼身边的苏旻，端着啤酒站了起来，大家都安静下来，笑嘻嘻地看着他，一脸兴味盎然。
李松照开口说：“今天这顿饭，说是为了聚，其实也是为了分别。同窗四年马上就要结束了，我们这些人也都要各奔东西，以后可能不那么容易见面了。但是这四年的交情对我们来说，一定是难忘的，可贵的。我祝咱们每个人，以后的路都越走越宽，越来越好，所求有所得，所得既所愿。”
“说得好！干了干了！”男生们大喝一声，纷纷举起酒一口喝掉，杯子往桌上顿得咣咣响，“有内味儿了啊！不愧是学生会当了好几年干部的。”
女生们一边笑，一边饮料代酒，也都气势不落的干了一大口。
李松照脸色很快泛上一层微红，乔明飞知道他有轻微的酒精不耐受，喝一点酒就会皮肤潮红，甚至起疹子，所以他平时基本不碰酒。
乔明飞笑道：“现在可以说正事儿了，酒也喝了，辞也致了，离愁别绪都放一放，接下来才进入正题。”
大家也都知晓内情，瞬间“噢”一片起哄声，女生都劈里啪啦鼓起掌来。
苏旻也脸红了，笑着看着李松照。
李松照又倒了一杯酒端在手里，清了清嗓子，说：“大学四年是宝贵的，我们各自都有很多收获，我呢，一直觉得跟大家一样，收获的是知识、眼界，还有面对以后生活的能力和勇气，但是现在我发现这其实都不是最重要的，我想说，这四年我最重要的收获，是遇到了苏旻，遇到了这个让我觉得自己特别幸运的女孩儿。”
李松照带着笑的眼睛一直看着苏旻，笑容里满是温柔：“我真的……很喜欢她，我想了很久，所以今天，我想当着大家的面请求她，希望能给我这个机会，让我以后的每一天都能陪在她身边，珍惜她……”
“嗷——”话还没说完就被一屋子欢呼声打断了。
乔明飞靠在椅子上笑着看着李松照。
可能是酒精的作用，也可能是太激动了，李松照脸已经红到耳根，他眼睛弯弯地看着苏旻。
苏旻站了起来，轻轻咬着嘴角，在一片起哄声中和李松照拥抱在一起。
李松照轻轻吻了吻她的耳尖，问：“做我女朋友好吗？”
……
乔明飞拿过酒杯仰头喝掉，又倒了一杯。
他眼眶是红的，耳边的喧哗声似近似远，他听不太清，笑意一直定格在他的嘴角，他就那么笑着喝着，胸腔里那颗心飘飘悠悠，不知飘去了何处。
再擡头时，苏旻正羞红着脸背过身去站着，李松照从后面给她戴那条锁骨链，是他和乔明飞一起去买的那条。
乔明飞垂下左手轻轻抖了抖卫衣袖口，盖住了手腕。
“挺好的。”乔明飞看着这一对新晋恋人，脑海里冒出两个字：般配。
这才叫做合适，他想。
李松照戴好项链后轻抚了一下苏旻清爽的短发，苏旻笑着拉着他的手坐下，俩人的动作那么亲昵自然。
旁人开始嚷着跟李松照喝酒。
乔明飞坐直了身子挥挥手道：“松照这人哪里都好，就是酒量太差，喝一点就过敏起疹子，刚才那两杯已经是他的极限了，咱们也别难为他了，接下来请大家允许我，他贴心的室友，最好的兄弟，替他来放躺你们。”
席间顿时一片哄笑声，陈然然一边笑一边问他：“你真的行吗？别喝太多了。”
李松照凑过来笑道：“他要是放开喝，这几个人加起来都不够他灌的。”
乔明飞拿杯子碰了一下李松照手里的饮料，闪烁的眼神里埋葬着千言万语：“祝福你们，松照，我为你高兴。”
李松照拍了拍他的肩膀，使劲捏了捏。
喝完酒出来已经晚上快十点了。
有人提议去唱k，左右这么高兴，明天又是周末，提议得到了热烈响应。
陈然然和杨清澜得回宿舍了，乔明飞问：“我送你们回去吧。”
陈然然赶紧摇手说：“不用不用，你陪着松照吧，省得他们灌他酒。”
乔明飞到路口拦了个出租车，等她们上了车又拿出手机拍了车牌，说：“到了给我发个信息，回去早点休息。”
陈然然红着脸说：“好。”
一群人到ktv开了个大包，桌子中间摆了几排啤酒，看来今晚准备不醉不归了。
喝酒的喝酒，唱歌的唱歌，闹闹哄哄半天，大家又起哄让李松照为苏旻献歌一曲，还一致要求给他点了一首《喜欢你》。
李松照唱歌一般，但挡不住这歌大家都会唱，于是满屋子大合唱嚎出了非同凡响的气势。
李松照站在台上笑着看着苏旻，唱道：“喜欢你，
那双眼动人，
笑声更迷人，
愿再可，
轻抚你，
那可爱面容，
挽手说梦话，
像昨天，
你共我……”
苏旻用手腕遮住嘴笑得靠倒在沙发上。
乔明飞一瓶又一瓶地喝酒，他一直笑着看着眼前的欢呼笑闹，说不清自己是沉浸其中，还是游离在之外，他就是觉得一切都有点不真实。
从今以后，李松照，是别人男朋友了。
手机震动了一下，乔明飞摸出来看了一眼，两条消息，都是陈然然的。
一条是半个多小时前发的到学校了。
第二条有点长，乔明飞有点头晕不想看，直接关掉屏幕揣回兜里。
不知道唱了多久，乔明飞感觉自己耳朵被吵得都快失聪了。
有人在喊：“乔明飞唱一首！来来来我们的歌神乔明飞，秀一首你在x大文艺汇演中一鸣惊人那首《月半小夜曲》”
乔明飞赶紧摇手：“不行不行，我有点高，你们唱吧……”
旁边人都起哄道：“别光顾着喝酒了，松照今晚脱单，又不是你脱单，傻笑一晚上了！”
“就是，快来，听他们唱得耳朵被折磨一晚上了，你来把这群妖魔鬼怪镇一下！”
苏旻也笑着喊：“切上，给他切上，我们好几个当时错过了现场，今晚一定要听。”
李松照咧着嘴冲着乔明飞啪啪啪鼓了几下掌，大家马上都跟着起哄鼓起掌来。
乔明飞不再推辞，笑着起身走到了台上，前奏响起。
……
“仍然倚在失眠夜，望天边星宿，
仍然听见小提琴，如泣似诉再挑逗，
为何只剩一弯月，留在我的天空，
这晚以后音讯隔绝……”
浸透了酒精的嗓音略带些沙哑，低沉地吟出歌词，仿佛在自言自语。
喧哗的声音渐渐安静了下来。
“人如天上的明月，是不可拥有，
情如曲过只遗留，无可挽救再分别，
为何只是失望，填密我的空虚，
这晚夜没有吻别……”
乔明飞不再面对着台下，他忽然觉得这首歌恐怕会让他抑制不住自己的眼泪，他不敢再看李松照，也不敢再让李松照看着他。
乔明飞转过身对着大屏幕，望着滚动的一句句歌词。
嗓子打开了，情绪积攒到位了，那就尽情的唱出来吧。
“仍在说永久，想不到是借口，
从未意会要分手——
但我的心每分每刻，仍然被他占有，
他似这月儿，仍然是不开口，
提琴独奏独奏着，明月半倚深秋，
我的牵挂，我的渴望，直至以后，
……”
乔明飞不知道唱的是一首老歌，还是此刻的他自己。
充沛的高音飙上去的时候，他仿佛找到了情绪的宣泄口，眼泪被抵消在睫毛下。
一曲罢，包厢里哗哗的掌声口哨声不息，旁边人递过来一瓶酒，又拿另一瓶跟乔明飞碰：“我真没看出来乔明飞，平时话都不多，藏了这么一把好嗓子，服气服气！”
乔明飞笑着把话筒给别人，接过酒瓶坐下继续喝酒。
李松照靠过来对着他的耳朵稍稍提高音量说：“你喝太多了，别再喝了。”
“好。”乔明飞笑笑，说：“我出去洗把脸。”
李松照站起身说：“走吧，我跟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