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 这是夏季的风吗?夏季的风为何如此之冷?

百里墨站在廊前亭下,闭着眼吹风,这阵风特别幽冷。他感受到这风的不同之处,好像有什么东西渗入了风里,一并袭来。

他支开了凤舞子,想要独自面对一场别开生面的交锋。

风止,院子里的草木居然枯萎了。如墨般的黑色气液从枯萎的植物上蒸发,他眼里却无动于衷。

他无动于衷,这里的每个植物都是他亲手种的。然而一花一世界,每个生命都有走到尽头的时候。他无法阻挡,因为这是它们的命运。

南王研制的这批药俑,遁寻着他身上的气味追踪而来。看着他们绿油油的眼眸,仿佛能从中窥见弗元清那双精谋算计的眼。百里墨心中平静,神色更平静。

弗元清此时此刻,正盯着他那面镜子。镜子里一片浑浊的绿,他却看见了百里墨的身影,还有百里墨那张仿佛永远都那么平静的脸孔。

他讨厌这张脸,为何之前,他没有将这张脸摧毁呢?如果他将这张脸毁了,会不会改变凤舞子的选择?

他好像看低了凤舞子,凤舞子爱的,并非百里墨这张脸,她的爱没有那么肤浅。就算她一开始被百里墨迷人的眼睛所吸引,但这么多年过去了,她早就将这份爱转化为不可分割的亲情。

爱情可以失去,亲情呢?怕是这世间唯有亲情,才是永远拆不散的。

百里墨伟岸的身姿恍然消失,下一刻却出现在房顶。随之而来的,当然是这批阴魂不散的药俑。

阴毒的手爪上散发着浓墨般的黑烟,寻常人只要沾上一丁点,立时毙命。

百里墨手掌轻拂,身姿后仰,一掌压下袭来的毒爪。如黑炭般的鬼爪与他白皙如玉的手比起来,当真天地之差。

百里墨并非想在此事上耽误时间,于是他移形换影,利用轻功的优势如轻燕般游走于药俑之中,清风带起了他的长袍,随风而乱。

他停住了动作,那些张牙舞爪的药俑也在此时全部顿住脚步。他们眼中的绿芒耀眼到极致,却只是萤火之光,难与日月争辉。

屈指一弹。砰砰砰!

所有药俑的身躯都在一瞬间集体爆裂,他们是没有血液的,只靠这些冰冷的驱壳来支撑。破裂的一瞬间,药味气息浓重。

可惜了他的山庄,被这些污浊之物所侵染。他希望能下一场雨,将他的山庄彻底冲刷一遍。

细密地雨水噼里啪啦地落下来,苍天真的听到他的心声了。

百里墨发出淡淡地笑声,一把内绣兰花的油纸伞为他遮住了风吹雨打,他看见了凤舞子脸上的笑。她的笑看起来也是如此的淡然,他们越来越像了。

他一手握着伞,一手搂着妻子从房顶飞下。他们落在风雨中,却永远是带着欣赏角度来端详这个世界,他望着天空,“我打算去做一件事,但做之前,想要问问你的意见。”

凤舞子靠在他的胸前,聆听他沉稳地心跳声:“你想做就做,我永远陪你。”

“可是凤儿,你真的知道我想去做什么吗?”百里墨的声线极其温和。只是他眼中,却透着一种忧伤。

凤舞子没有擡头,她也不敢擡头。她怕看到夫君眼里的情感,通过这种情感,她真的能看透他的心。百里墨想让她看透他的心,他想有个人能够理解他,能够安慰他。

十年了,他们分别了十年。

他说过要补偿她们,但无论怎么补偿,他都欠了她们,欠她们一生一世的安稳。

他的拥抱,仿佛是用尽这一生的情感。他将妻子紧紧地抱在怀里,对她轻柔地说:“这些年苦了你,我今晚会补偿你。”

凤舞子一怔,居然脸红了。怎么忽然说这个啊!前一刻那么伤感,眼下却又不正经。她忍不住捶了他了一下,“都孩子的爹了,怎地还如此孟浪!”

百里墨宠溺地看着她,叹一声“雨停了”,便把伞一扔,将凤舞子打横抱起朝卧房走去。

凤舞子心跳如鼓,这么多年清心寡欲,夫君忽然这般,叫她如何承受……

云海山庄的主卧房内。

司马云海悠悠转醒,见孟知书正担忧地望着他,便连忙起身,却被孟知书按住:“别动!快点躺下。”

司马云海想去看百里晴迁,孟知书何尝看不出来。云海对晴迁余情未了,可也要问问人家对你有没有这个情分。

云海抓住孟知书的手,不确定地问:“晴迁真的……”

“真的。”孟知书一眼不眨地盯着他,盯着他眼里的波动。倒要看看百里晴迁在你心中,究竟还有多少分量!

她在试探吗?可笑的是,她只能用这种方式来试探了。

原谅她在感情上这么脆弱,可面对生死存亡,是最能试出一个人的心。

孟知书明知失望,却仍要如此。可这不仅仅是失望,还有失落,窒息般的失落!

司马云海疯了一样冲出去,“晴迁!”

孟知书没有看到他的眼睛,他的眼睛已经被血红侵染,唇角居然淌下了血。

如果你死,我绝不独活!

司马云海的世界已经崩塌了,是什么支撑他来到这里?是那份可怜的爱。

看着晴迁苍白的脸色,安详的面孔。他哭的差点抽搐,抓着晴迁的手竟暴跳青筋,“晴迁,难道我们连这最后一面,都见不到了吗?”

好痛!

她在梦里感觉手好痛,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紧紧地卡着她。她努力地睁开眼,终于看到了光亮。

她以为她会永远生存在暗无天日的黑夜里,最后却意外的被这痛楚唤醒。细如丝般的声线从她苍白的唇间溢出:“云海……”

司马云海痛哭声止住,神情呆滞地看着晴迁。她……她没事?

她真的没事,只不过是睡了一觉而已。这一觉睡得她精疲力尽,她梦到了自己的父母,梦到了长歌。还梦到了一个陌生人。

那个陌生人没有恶意,而是微笑的望着她。似乎在等她,等着与她见面。

百里晴迁百思不得其解,此人怎会进入她的梦中?只是那模糊的微笑,却仿佛在哪见过。

她看着云海满脸泪水的模样,忽然被感动了,她也哭了。只不过她是哭着笑了:“你这般,真是好不像样。一个大男人,竟如此脆弱,不成体统。”

司马云海气的咬牙切齿,内心悲喜交加,不过,他总算能松口气了,恨恨地道:“还不是你,总是吓我!你若有半点意外,我如何向伯父伯母交代?”

百里晴迁才刚醒,话多会疲惫,但她仍然对云海淡笑,“你不用交代什么,只需给我顿鸡汤便好。”

“好,你等着,我这就去顿鸡汤。”司马云海奔出门外,忽然回头,却见晴迁又睡着了。

他这一颗心总算是着落了,也露出如释负重的微笑。他忽然想起知书,晴迁明明没事,知书为何骗他?

看来孟知书的心结还是没解,这回轮到司马云海伤神了。

百里晴迁一直睡到晚上,当清凉的月光拂上脸颊时,她醒了过来。呢喃一声:“长歌……”

怪只怪她太累了,才未在第一次醒来时想到长歌。只是坐在床边端着鸡汤的人却让她意外,这灯下的人儿有一张特别妖娆的脸孔,这张脸孔还在对她笑。曾经她们是敌人,如今她们的关系却微妙起来。

因为云海。

百里晴迁这次醒来有了些力气,她要坐起来与孟知书说说话,孟知书也体贴的把她扶起来。

孟知书虽然端着鸡汤,但并没有递过去,她说:“这鸡汤刚顿出来还热着,等会再喝也不迟。我想跟你聊聊。”

百里晴迁笑道:“你我之间能聊的,无非是云海。”

孟知书抿唇一笑,她的姿容比以前当王爷的时候要素雅许多。因为这里是云海山庄,她是云海山庄的女主人,并非昔日那个心狠手辣的女王爷。所以她着装方面做了些改善,也想把自己最真实的一面毫无保留的展现给云海。

云海喜欢素雅的女人,她也喜欢现在的自己。只是她仍然无法释怀,云海心中有另一个人的存在。但这是不可更改的事实。

孟知书不确定地问:“你究竟,对云海有没有感情?”

虽然知道百里晴迁和柳长歌的关系,但云海从小便与百里晴迁在一起,可谓是两小无猜竹马青梅。如果百里晴迁对云海有那么一丁点情感在心,她都无可能挽回云海。她不敢赌!真的不敢,她只剩云海了。

百里晴迁说什么好呢,告诉孟知书她对司马云海一丁点感情都没有,半分情感都不曾有过,孟知书会信吗?“你不觉得你此时的举动是多此一举吗?你已经得到了云海的心。却还要来问我?”

“我得到的只是他的人,不是心。他的心一直在你身上。”孟知书笃定地看着晴迁。

百里晴迁摇头叹笑:“无结果。我爱的是长歌,云海爱的是你。他对我只有“深厚”的友情。”

“那为什么你死他会那么紧张!他不留恋这个世界的任何一物,却唯独对你情有独钟。若你真死了,不知他会如何。”孟知书盯着百里晴迁,眼中掠过一丝清冷之意。还有一点微末的,杀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