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 越接近后山,他的心,就越发的疼痛。也许这种疼痛已经突破了岁月的约束,变得与世隔绝。可依然,影响着他的情绪,腐蚀他的肉体,折磨他的灵魂。

楚凌峰停下脚步,颤抖的按着心口。擡眼望了望凌峰山,光线摄入眼眸,深邃无波的眸底映着一片剔透的晶莹。

魏明朗轻声一叹,上前扶住楚凌峰,劝道:“堡主,要不今天就别进去了。”

“不行!”楚凌峰态度坚决,撩起袍子继续登峰。

要说他为什么这么坚决,就连凌峰堡上下所有人,都无法猜透这凌峰山上究竟藏着什么。只有魏明西一个人知道这个秘密。凌峰山上的禁地里,埋藏着楚凌峰的挚爱。

冰封即将融化,可当那些冷水真的滴入地面的时候,却又瞬时凝冰。这个冰洞与无情宫后山的冰洞有异曲同工之处。只不过,这里是凌峰禁地,凌峰堡的地盘。既称为禁地,那里面必定隐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至于是什么秘密,那就只有楚凌峰才知道了。

按照往常惯例,每月初十,楚凌峰都会登上凌峰山,进入禁地。一待便是两个时辰。

魏明西亲自守候在禁地门口,他背后并不是山洞,而是一个岩石巨门。可能门后面会有山洞,但他没有进去过,也不知道里面究竟是何模样。他虽未亲眼见过,但他却对里面的秘密,了如指掌。

楚念今天穿了一件很素雅的绿裙,其实她以前很不喜欢绿色。但不知为何,最近却觉得绿色不那么讨厌了。明眸若水,温雅如画。她的气质永远这般,她的微笑依然温暖如春。

魏明西几乎看痴了,他喜欢看到她天真烂漫的笑容,还有那眼神里的温暖。可是此刻,念儿来到禁地,应该不单单是来叫他下棋吧。

“一会陪我下棋。”楚念话落,对魏明西微微一笑,然后提起裙子绕过他,目的当然是进禁地。

可是,魏明西居然后退一步,横臂拦住了她的去路。她不想发火,依然用微笑的脸庞对着他。“让我进去。我不想说第二遍。”

魏明西也不想听她重复第二遍,于是说:“凌峰禁地,从来只有堡主一人可进。念儿,回去吧。”

楚念皱了皱眉,冷声说:“若我非要进去呢?”

魏明西放下手臂,摇着折扇笑着说:“你父亲就在里面,如果你不怕他大发雷霆的话,你就进去吧。”

如果楚念真的想进去,他便不再阻拦。其实,他从来都没打算阻拦过。

他只是在楚念进去之前提醒了她,无论你进去之后看到什么或是听到什么,你都不要害怕,也不要失落,更不要惊慌。你只当做一件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事情来对待就好。

楚念一直在琢磨魏明西的话中之意。难不成自家禁地里还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父亲能进,为何她进不得?

错了,她其实错的离谱。能进禁地之人并不仅仅是一个父亲的称谓,而是堡主。只有历代堡主,才有资格进入这里。

可是楚念万万没想到,禁地里居然这么冷。行走在光滑剔透的冰地上,她要小心翼翼地扶着冰墙才能保证不滑到。这一刻她不后悔进来,只是后悔没多穿点!

呼出的气体顺结成冰,楚念艰难地前行着,越到深处就越冷。最后她实在受不了打算原路折回时,却听到尽头的内室里传出一声苍凉的哀哭。

两行清泪霎时涌出眼眶,楚念神色凄悲。父亲……

楚凌峰泪眼朦胧,他坐在冰床上,一眼不眨地望着妻子。

她始终安静地躺在这,永远都穿着一件素白颜色的衣衫,像隔世的仙子。就算在睡梦中,她安详的神态也依然掩盖不住苍白的肤色。她叫戚小环,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然而,她已经在这里沉睡了整整五年。

闭上眼却是过往的沧桑,那如红霞般的血色腐蚀了漆黑的眼球。仿佛看到了很久以前的故事。可惜,他现在已经无力承受那过往,光彩转瞬流失。

他轻轻地抚摸着妻子的脸,尽管这张脸早已印刻了岁月的痕迹。无所谓,这世间,谁能逃离苍老呢。

“小环,你已经睡了很久了。或许你已经忘记阳光是什么温度。可是我不能抱着你出去,因为你不能接触阳光。”

“放心吧,我不会让你沉睡太久,因为睡久了,人就会变得糊涂,记忆也会在不知不觉中衰退。”

“我怎么能忍心让你忘了我,忘了我们的女儿。我们一家三口,终究会团圆。”

他在妻子的耳边轻语呢喃,深眸里的宠溺从来不曾改变。此时此刻,他硬朗的轮廓画上了柔情。只是眸底的波澜,却不再宁静。

关于妻子沉睡的原因,他始终都没有弄清楚。但他一直在查这件事,一个人怎么会无缘无故一觉睡过去。他知道小环没有死,因为她有心跳,但她呼吸薄弱,随时有可能断气。

于是,他便将内力凝于妻子体内,暂时护住她的心脉。利用冰霜之息来滋养失去水分的肌肤,护住内脏避免衰竭。他知道念儿在门外偷听,当念儿走进来的那一刻,他就已经洞悉。

如果念儿真的想知道一切,那就让她知道吧。她母亲并没有死,但却比死还要难受。

楚念靠在冰墙上,身躯无力地滑下来。霜气将她脸上的泪痕风干,原来母亲的遗体一直在禁地里。父亲当母亲一直活着吗?可叹啊!她什么都知道,只是不敢去面对而已。

楚念的脸上露出狠厉,眼中的清澈不复存在,只剩下仇恨!满满的仇恨将她淹没。直至看到一片幽红的血色,她急促的心跳邹然静止。堕云谷三个字漠然地从她无血的唇瓣里呢喃而散。

清风吹散了一片粉红,洋洋洒洒,飘然而落。天一阁的桃花在静静的绽放,她站在花海里,感觉心很静。也只有在天一阁,才能让她的心静下来。

她伸出长指,撚动着柔软的花瓣。微笑道:“还是舅舅的别院舒适,长歌亭,我有点住够了。”

风逐云抿了口茶,香气四溢,却比不过这阵拂来的桃花香。“既然住够了,那就留下吧。这里有我,还有你母亲。”

提到母亲,长歌还是会有不舍。但现在的局势已经刻不容缓,她是没办法才来找舅舅的。天平的两端永远不会平衡,她只能在父皇和母后之间,选择一个。

风逐云当然知道柳长歌的心事,也知道她为什么会来天一阁。看着长歌的背影,他轻声问:“很为难吗?”

柳长歌忽然转身,跪在风逐云面前,含泪恳求:“舅舅,求求您帮我找到晴迁好吗?”

她实在是没办法了。她想念晴迁!而现在最重要的是,父皇所中的蛊毒,只有晴迁有办法解。她无论如何都要找到晴迁,无论付出什么代价!

风逐云将柳长歌扶起来,然后转身面朝碧池。夕阳的光辉映在眼中,那抹残留的疑惑似乎随着风云的变换而烟消云散。半晌之后,他忽然说:“是不是皇帝身上的蛊毒已经发作了?”

“您怎么知道?”长歌诧异地看着他。

这个舅舅,她从来都不曾看透过。她知道天下之事,没有一件可以瞒得过舅舅的眼睛。若非迫不得已,她是绝不会来求舅舅的。

还有武林大会,她破坏了江湖格局,但是舅舅似乎已经把这事给忘了。但她没有忘,等找到晴迁,她会给舅舅一个交代。

风逐云并没说出他为什么会知道这件事的原因,而是说皇帝的蛊毒有解,但却不一定是百里晴迁。柳长歌听后震惊,难道这世间,还有医术比晴迁更厉害的人存在吗?

“解铃还须系铃人,南疆的蛊,自然要由南疆的人来解。”风逐云目光悠远地望着南山峰。那稀薄的云雾遮住了山的伟岸,却无法掩盖它雄伟的霸气。“翻山越岭,就是南疆。”

舅舅的意思,是想让她去南疆。柳长歌却不舍得,不舍得放弃寻找晴迁的机会。面色犹豫:“可是……”

“可是你依然放不下晴迁,你为何不试着放开自己的心呢。也许,她一直都没有离开过你。”风逐云不知为何,心中有些惆怅。他明知一切,却无法与长歌言明。因为此刻,还不到时机。

或许是不想让长歌失落吧,他转头看着长歌,问:“你懂画吗?”

长歌自然懂画,她不但懂,而且自己还会画。不但会画,还幸得母亲的真传,画工虽未达佳境,但若认真的画一幅作品,也必属上乘。她不知舅舅为何有此一问,故反问:“舅舅不会无端问画,您到底想说什么?”

风逐云淡雅一笑说:“你知道百里晴迁的曾经吗?”

“她的曾经?”柳长歌哑然无语,顿觉自己失败。

这么久了,她竟然没有问过晴迁的过去,真失职!舅舅这么问,就是笃定了她肯定不知。难道舅舅知道晴迁曾经的过往吗?这与画又有何关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