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废物
白瞳离开熔炉, 入眼是一片苍茫的雪地，有魔修来回巡逻，她快速地躲进了一处冰石层后, 正凝眉思索该如何离开此处时, 她忽然发现在她的脚下有一滩早已凝固的血迹。
白瞳蹲下身仔细观看这处血迹，血迹有熟悉的气息, 像是……大师姐的！
她眼神巨变，循着血迹迅速遁去, 没过多久, 便在前方发现了一个浑身染血的女子，女子卧倒在地上, 冰雪被鲜血浸透, 天地皆白, 唯有女子所躺的雪地, 是刺目的红，凄美至极。
白瞳心中不好的预感愈来愈烈, 她呼吸急促，步子也有些发软, 好容易挪到女子跟前，待看清她的面容后，霎时便无力地跪在了地上。
女子正是储丹雪，她裸露在外的雪白肌肤，遍布青紫伤痕, 体内充斥着魔息，已经没有一丝一毫的灵力，四肢经脉更是被人生生挑断。
白瞳似是明白了什么，又似是什么也不明白, 她痛苦地捂住了自己的口鼻，急促地喘息着，转眼便泪如雨下。
她不敢哭出声，只拼命地憋着气，脸憋得通红，她的全身上下都在止不住地颤抖：“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半昏迷状态的储丹雪，尚有一丝气息残存，她感觉到有人靠近，费力地睁开了眼，见来者是白瞳，她那双原本涣散无神的眼睛，竟生出了些许的恐惧，她下意识躲避，却动弹不得：“你怎么会在这里，快离开，这里危险。”
白瞳哽咽道：“我来带你回去，我们回鹤归宗。”说着她便手忙脚乱地将储丹雪从雪地里抱起。
储丹雪眼神躲闪，惶恐不安地回道：“我……不回去了……”
白瞳以为她在担心自己的伤势，连声道“没关系，我可以治好你，治不好还有临渊师伯，临渊师伯治不好还有风竹师伯，风竹师伯不行，还有宗主……”
白瞳胡乱地说着，储丹雪却沉默地垂下眼帘：“治不好了，我已经入魔了。”
说到此处她便剧烈地咳嗽起来，鲜血顺着唇角流出，白瞳连忙伸手去抹，却是越抹越多，最后竟染红了储丹雪的半张脸颊。
她原本是鹤归宗弟子最受尊崇的大师姐，神姿高彻，可望不可即，然而，那个曾经带着白瞳踏入仙门的仙子，如今却以这样狼狈的姿态倒在了白瞳的面前。
“我多想自我了结，可是我如今却成了一个废人，连自杀的能力都没有了。”
储丹雪的眼睛里淌出了泪水，她恳求地看着白瞳：“瞳瞳，杀了我吧。”
白瞳不可置信地摇着头：“不行！你要好好活下去，我们都会救你的！”
储丹雪将脑袋无力地靠在白瞳的臂弯，她的声音越来越弱：“我的体内有那个魔修的魔气，魔气肆意地冲撞着我的五脏六腑，所有内脏都碎成了肉泥，你若不杀我，我也活不久了，我每多活一刻都是生不如死，我已经不想再受这折辱了。”
白瞳泣不能言，储丹雪接着道：“而且，我已经入魔了……”
她是鹤归宗的大师姐，心中的道便是斩妖除魔，如今她自己却成了魔，何其可笑。
她望着天，眼中再无半点生机：“我再也回不了鹤归宗了，我已经没有资格做你们的大师姐了。”
白瞳的心恍若落入了万丈深渊，她绝望地看着储丹雪，看着她昔日美丽的容颜在痛苦中逐渐失去颜色，永堕神坛。
“鹤羽我交给你了，从今以后就由你来替我守护鹤归宗，好吗？”
她生就高傲，死也要死得尊严。
“瞳瞳，杀了我吧。”
……
东海，某荒岛。
君以宁将柳三叶拖到一处隐蔽的山洞，布下法阵精心照料了几日，也一直不见好转。
他蹲在柳三叶的身旁，用一只手支着脑袋，一只手戳着柳三叶的脸，连连叹气：“你怎么还不醒，你再不醒瞳瞳就要被魔修弄死了！”
正戳得起劲，忽然柳三叶挂脖子上的那颗珠子爆发出一阵强烈的红光，将猝不及防的君以宁震飞了半米远，震得他从坐着的石头上“哐当”一声滚了下来。
君以宁尚未来得及奇怪那珠子是什么东西，便见昏睡中的柳三叶痛苦地嘶吼起来。
“啊——”
她周身灵力跟放了鞭炮似的，不停地爆炸，这哪里是温和的木灵力，分明就是火|药库！
君以宁见此情景脑子飞速转动：“风青该不会也修炼的噬木圣卷吧？”
说罢，他便快速地看向了柳三叶头上的发带，心中顿时涌起一阵惊涛骇浪：“这世上，哪有那么巧的事情，又有瞳瞳的发带，又修炼同一个功法，真当我是傻子吗！”
想到此处，他快速站起身，手掐法诀为柳三叶疏导灵力，过了莫约一炷香的时间，柳三叶仍不见好转。
君以宁已累出了一身的冷汗，他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君以宁一面在储物袋里翻找有什么可以救治她的灵药，一面口头抱怨着：“当初就不应该把你从留山村带回来，这么大了还给我惹事，什么功法不好，非得修炼噬木圣卷，这下好了，遭反噬了吧！真是气死我了！”
君以宁身上带了大大小小数十个储物袋，有专门放晶石影像的，有放平安符、防御符、攻击符各种符的，也有放衣物杂物的，总之各种杂七杂八的东西，君以宁把身上家当翻了底朝天才找到放灵药的储物袋。
但这袋子格外干瘪，打开一看果然只剩几瓶药了，还都是补灵丹，应该是逃跑时给小鲛人治病疗伤，耗损太多没有补给，连药材都没了。
君以宁急得如乱锅上的蚂蚁：“我放了几大袋子，怎么说没就没，这‘运气’未免太好了！”
君以宁一手叉腰一手扶额：“你说我该怎么救你？”
柳三叶只是不停地痛苦挣扎，并没有任何回应。
君以宁在原地转了几圈，忽然想到：“海底有很多寒冰草，应该对你有点作用。”
说罢，他便要准备出发，走到一半，似想起什么又折回身来：“等你醒来，万一乱跑怎么办？”
君以宁灵光一闪：“我还是给你留一段语音吧。”
他拿出一纸灵符录音道：“我是你的以宁师兄，现在去给你采寒冰草了，你如果醒了，不要乱跑，等我回来，切记。”
然后，他就化作一束青芒，离开了此处。
君以宁在茫茫大海上寻了半日，根据以往经验发现一处海域下应该有寒冰草，正要下去，突然他的后方出现了一队魔修，君以宁吓得一哆嗦，连忙找了处礁石躲避。
待平复了一会儿，君以宁悄悄探出头查看，发现那队魔修只是从他身后路过，君以宁刚松一口气，便又发现他们竟是在往柳三叶待的荒岛飞去。
君以宁猛地瞪大了双眼。
魔修道：“前方有一处荒岛。”
“去搜搜看，有没有什么漏网之鱼。”
君以宁躲在礁石后心如擂鼓，如果就这样放任魔修过去，三叶一定会被发现的。
他虽然贪生怕死，但，但……
君以宁拿出一袋平安符，将它们牢牢攥在手心，手不住颤抖：“日月天尊，鸿蒙道祖，四帝三御，七星五真，天灵灵，地灵灵，如果我今日能活着回来，我一定回去还愿……”
神神叨叨地念完一通，君以宁视死如归地冲出礁石，朝荒岛的反方向冲去。
那队魔修在发现后方有灵力波动后，纷纷转过头来。
有人大喝：“是仙修！快追！”
“别让他跑了！”
君以宁以生平最快的速度前行，一溜排加速符跟不要钱似地往飞剑上砸，他速度快如流光，眨眼功夫便将身后的魔修带离了荒岛，他见跑得差不多了，准备从兜里拿出他的传送阵卷轴，然而兜里却空空如也。
君以宁浑身发寒，他的传送卷轴不见了！
“天要亡我……”
君以宁几乎在瞬间便吐出了这句话，可是转眼，他又将此话生生咽了下去，他看着越来越近的魔修，想着自己贪生怕死了一辈子，好不容易才逞了一回英雄，哪能继续这样窝囊？
君以宁鼓足勇气，给自己的桃木剑开了锋，口中念念有词：“反正我的家人都老死了，我也活了快两百岁了，这辈子早就值了，天天怕这怕那，怕个锤子！”
君以宁的血性被激了起来，非但不再逃跑，反而往回朝那群魔修杀去：“老子他娘的早看你们不顺眼了！”
后面追的魔修显然没想到君以宁会突然往回冲，都齐齐愣了一下，也就这停顿的一秒钟，君以宁便割破了好几个魔修的喉咙：“我好歹也是她们的师兄，别以为我孬，就以为我好欺负，全都给老子去死！”
君以宁一边骂一边挥动着他手中的桃木剑，剑气温和，但灵力雄厚，他是火木双灵根，藤蔓缠住魔修后，便燃起了熊熊烈火。
“啊——啊——啊——”
魔修都被君以宁激怒，一个个魔气暴涨：“小小医修也敢如此猖狂！”
君以宁一拍储物袋，数百张火符冲天而起，艳丽的火光噼里啪啦在海面炸响，他极其豪迈地大喝道：“我虽然是医修，但老子有钱啊！”
说罢，又是一连串冰符，化作数以千计的冰箭，齐刷刷朝魔修射去！
魔修一个接一个惨叫着跌入海面，最后，海面上仅剩下一个元婴期的领头魔修，君以宁丝毫不惧，冷笑着撕开一张蓝翼海狮兽符。
符纸撕裂的刹那，一个长着巨大翅膀的水蓝狮子，从空中跳了出来，然后吼啸着猛扑向那人，没过多久，那魔修便被狮子吞进肚子，狮子也旋即消失在了空中。
君以宁见所有魔修都被自己干掉后，露出一副劫后余生，不敢想象的表情，他兴奋得眉开眼笑：“不拼命，我都不知道自己原来这么厉害！”
“我可真是一个天才！”
他嘚瑟地整理了一下自己凌乱的衣服和头发，然后“哗啦”一声打开折扇，随意扇了两下，颇有一副翩翩浊世佳公子的味道
他就打算顶着这身行头，慢悠悠回去向柳三叶好好炫耀一番。
正自鸣得意，一道利箭，呼啸而过，从背后刺穿了他的心脏，他的笑容突兀地僵在了脸上。
“刺啦——”
君以宁尚未来得及反应，又一道利箭从同一个方向射来，正中他的识海，他缓缓回头，看见的竟是一个濒死的魔修，那魔修在射杀他后便立刻断了气。
君以宁见此沉默片刻后，露出一种难以言说的表情。
这就像是之前他无缘无故挤进五脉会武前五名，传送卷轴突然消失一般，他连死都死得如此的莫名其妙。
无数碎片，从他的识海破碎飘散，君以宁自知毫无生机，便自行寻了处岩石躺下，呆呆地望着天空，脑子里跟走马观花一样，一瞬间想过许许多多的事情。
他想着柳三叶醒后肯定会来找他，便颤抖着拿出一纸灵符录音：“我知道，你肯定会来找我，但我已经不行了，撑不到你来了……我要告诉你的是，瞳瞳被魔修抓去北域了。”
说到此处他已经极其虚弱，识海濒临破碎，可是想说的话还没有说到万分之一，他强撑着续命，全身都被冷汗湿透：“我已经知道你是三叶了，那个鱼三，也是你吧，你的演技可真拙劣啊，我一眼就瞧出来了……”
似是觉得这对话太过伤感，他搞怪唏嘘道：“我的千万遗产，你也别全吞了，好歹给我哥留点……”
剧烈的疼痛，让他前言不搭后语：“可惜了，我没能活到两千岁，看你出糗的那一天了……”
他还要再说什么，但此时的识海已经彻底破碎，君以宁终究是永远地闭上了双眼。
……
夜深，荒岛。
经过一天的时间，净水琉璃终于遏制住了柳三叶体内暴/乱的灵力，柳三叶于睡梦中悠悠醒转。
一睁眼便看见了数十张淡黄的灯符，幽幽的火光，摇曳着飘浮在她的周围，这是一处漆黑的山洞，山洞外，一半是明亮的月空，一半是寂静幽黑的丛林。
灯符的火光，引来了不少的虫子往火里扑，时不时地发出滋滋的声响。
柳三叶的意识有短暂的模糊，她爬起身，发现她身边一个人也没有，但是自己却卧躺在一个用杂草砌好的简易床上。
她身上的伤势已经痊愈，血迹也有被人细心抹去，很明显，有人救了她。
柳三叶坐起身，清醒了片刻，鱼三和她落水前的记忆霎时如潮水般涌了她的脑中，她看到大师姐被金铃铛带走，又看到金炼罗在爆炸中成功逃脱。
正当她心神激荡时，一纸灵符飞到了她的面前，里面传出了君以宁的声音：“我是你的以宁师兄，现在去给你采寒冰草了，你如果醒了，不要乱跑，等我回来，切记。”
柳三叶自顾自语：“原来是以宁师兄救了我……”
说罢，她霍然站起，额角遍布冷汗：“原文中，以宁师兄会在龙王殿的路上遇害，他现在正好是一个人在外面。”
柳三叶慌慌张张地跑出山洞，因为过于慌乱加之伤势未愈，她一脚踩空，从山洞上滚了下去，她没有在意，快速爬起，片刻不敢耽搁地飞出了荒岛。
她循着君以宁的痕迹一路疾驰，路上的血腥味儿越来越重，最后她在一片飘满浮尸的海域停了下来。
她走到海面，绕过一具又一具浮尸，冰冷的月夜，平静得好似死潭，今夜怪异得没有一丝海风，连空气都仿佛凝滞了。
柳三叶一眼便瞧见了躺倒在岩石上的君以宁，她浑身骨骼都战栗起来，一个瞬移便来到了君以宁的面前，君以宁识海破碎，魂魄消散，已无半点生机。
在他的身侧，一纸灵符缓缓升起，里面传出了君以宁生前留给她的话。
柳三叶听罢，以为自己仍在昏睡，狠狠地自扇了两耳光，脸颊火辣辣地疼，旋即，两行黏糊糊的液体从眼眶里流了出来，竟是腥臭至极的血泪。
她时而笑，时而哭，哭时说：“师兄对不起，我是个废物。”
笑时说：“我明明只想保护这几个人。”
“我以为我能改变你们的命运。”
“没想到是自不量力，哈哈哈……”
柳三叶愈笑愈烈，血泪从脸颊流入大海，眼睛亦从清明变得血红，她小心翼翼将君以宁的尸体放入紫府，而后便果断地扯断了自己胸前的净水琉璃。
没了净水琉璃的压制，她的修为节节攀升，灵力更是变得异常狂躁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