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鱼腹
等到抵达东海, 几人弃鹤行舟向遥远东边的琉璃岛驶去。
船上, 他们围坐在一起，共同商讨对付金铃铛的计策。
君以宁：“东海广袤无边, 想要找到师姐实在过于艰难，我方才已经问过何长老, 他说他们到现在还没有师姐一点线索。”
说着他将他之前研究的东海地图平铺在桌面上：“这里是我们现在的位置，琉璃岛在这个地方, 我们日夜不休赶路，至少有十五天的路程，在这路上总共有五十三个岛屿, 何长老他们已经以琉璃岛为中心搜查了附近二十三处岛屿，都没有发现师姐的踪迹, 我们可以和何长老他们配合呈包围圈来挨个搜查。”
君以宁伸出一根手指：“我算了算时间，以我们现在的实力, 估计要花两个月才能搜完。”
温可儿蹙眉：“这根本就是大海捞针，等到找到的时候, 大师姐人都凉透了。”
君以宁一把捂住她的嘴：“会不会说话，就算凉透也是金铃铛凉透。”
温可儿一口咬住君以宁的手, 疼得他是嗷嗷直叫。
柳三叶道：“临渊师叔如此疼爱大师姐，他就没有什么行动吗？”
君以宁好容易才从温可儿的嘴里救出自己的手，红着眼睛说：“临渊师叔到现在还没有回复我。”
“那宗主呢？”
“我怎么可能有宗主的通讯, 这你得问瞳瞳，她才是第一名。”
于是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角落里的白瞳身上，她与众人间隔足有一丈远。
众人：“……”
在众人异样的眼光中, 白瞳似乎觉察到不妥，她不动声色地往前挪了一些，并绷着脸道：“宗主没有任何回复。”
闻言，众人皆沉默，怎么这么大一件事，鹤归宗本部却没有任何表态？
他们起初有些奇怪，但很快想通，鹤归宗如今紧要事情太多，不光是龙王殿的离水，玄鉴山的星羽和西漠的玄土，都同时被魔修觊觎，前不久甚至有消息传来，东州各处都有魔修闯入，不少修真世家不知从哪儿得来谣言，说是仙魔大战在即，都纷纷跑来鹤归宗附近避难，宗主和临渊可能正为此事忙得焦头烂额，无暇分心。
柳三叶看着窗外一望无际的大海，叹道：“只能一点点找了。”
……
柳三叶他们不知道，当他们忧心忡忡地挨个岛屿搜查时，他们所担心的大师姐却在深海巨妖的肚子里。
至于储丹雪为什么会在巨妖的肚子里，这就说来话长了。
在差不多一个多月前，储丹雪奉命随同一群长老前去龙王殿，刚离开东远不久，她便看见一群魔修在追杀一名女子。
那女子瞧着眼熟，所以她顺手救了那人，没想到那人是当初在关临偶遇的林胧。
林胧受伤很重，她不得不将她带在身边，这严重拖慢了他们前进的速度，正逢魔修扰乱一处岛屿渔村，储丹雪只得让长老们先去龙王殿，自己去除魔。
说来倒霉，储丹雪原是将林胧藏于一处山洞，她独自前去捉除魔，谁知魔修竟正好往这处山洞逃跑，还捉了林胧做人质。
总之储丹雪也被缚仙锁绑了，魔修将她们绑在一艘破渔船上，回海岸的途中遭遇龙卷风，储丹雪找准机会带着林胧一同跳下海。
谁成想，在海中，林胧直接溺了水，储丹雪无奈将随身携带的鹤羽放林胧身上给林胧保命用，她自己则去反杀魔修，等她杀完魔修回来，林胧又没了踪影，搜索鹤羽，发现林胧居然跑到了深海巨妖的肚子里……
……
巨妖的肚子能够装下三个足球场，里面全是冒着气泡的酸臭液体，那液体腐蚀性极强，成山的鱼虾眨眼功夫便化成了一堆烂泥。
储丹雪在深海，灵气耗损极重，林胧又身受重伤，两人被困鱼肚，只能待在鹤羽保护的方寸空间里。
储丹雪盘膝而坐，闭目养神，林胧笑着问她：“储姑娘，你怎么也进来了？”
半晌无人回应，林胧许是觉得无聊，便刻意说了些能引起储丹雪注意她的话：“储姑娘奋不顾身跳进鱼腹，该不会是喜欢我吧。”
果然，储丹雪睁开眼，恼怒地看了她一眼。
林胧突然来了兴致：“被我说中，恼羞成怒？”
储丹雪眉头一拧，擡手打算封住林胧的穴道，林胧及时讨饶：“开个玩笑，储姑娘不必当真。”
储丹雪的手指在空中停留片刻，正打算收回，林胧忽然扑了过来，储丹雪下意识将她推开，因为没掌握力度，林胧直接栽倒在地上，她身上有伤，绷带瞬间被鲜血染红，湿了大片。
林胧匍匐在地上，回头冲储丹雪扬唇，笑得明艳昳丽“储姑娘的力气怎么这么大？”
储丹雪目光沉沉：“你刚才向我扑来做什么？”
林胧轻笑：“储姑娘不会以为我会对你做什么吧？”
储丹雪气极：“你……”
一句话尚未说出口，储丹雪余光忽然瞥见，林胧背上有一个被恶臭浓黄酸水腐蚀的伤口，在她的身后还有一只不停跳动已被酸水腐蚀了半截的鱼身，储丹雪心中一动：“你刚才是在为我挡它？”
林胧轻笑：“储姑娘怎样想我都行。”
储丹雪敛去心中的异样，慢慢蹲下身，为林胧重新处理伤口。
她手法娴熟，林胧看到不由说：“你应该受过很多伤。”
换绷带的手微微一顿：“与你何干。”
储丹雪语气冷淡，林胧佯装受伤道：“我见你对你的师弟师妹都很温柔，怎么对我这么严厉？”
“我的师弟师妹，可不像你这样”
林胧闻言单手支着脸，仰头看向储丹雪：“我这样是哪样？”
储丹雪垂下眸子，凝眉半晌，最后勉强想了个词：“像你这样，言行荒诞。”
“荒诞？”林胧听见这两个词竟笑弯了眉眼，“我喜欢这个词。”
储丹雪皱眉：“你果然荒诞。”
林胧细眉微挑，眼底流光潋滟：“你后悔救我了？”
储丹雪摇头：“救不救，都会后悔。”
“哦？”林胧轻笑，“你倒是很会安慰自己。”
储丹雪为林胧系好绷带，又继续闭目调养，这对于林胧来说简直无趣到了极点，她坐起身打量储丹雪，忽然她像是想起了什么新奇玩意儿：“你知道你眉心朱砂的来历吗？”
储丹雪照例没有理她，林胧早有预料，她笑着说道：“紫府是极其私密的个人空间，就连最亲密的朋友都不能随意进入，我记得只有器灵认主后，紫府才会被标有主人的印记。”
说到此处她忽然凑近：“难道你认谁为主了？”
此话再次激怒储丹雪：“休得胡言。”
“那你如何解释你眉心的印记？”
“不过是自小带的胎记。”
“胎记？”林胧觉得好笑，忍不住便要伸手去触碰，待到快要接近时，那朱砂竟红得似要滴血，正在这时储丹雪突然一把擒住她的手：“放肆！”
她用力极大，林胧的手腕被握得通红。
“你捏疼我了。”林胧故作娇媚地嗔道，“骨头都给你捏断了。”
储丹雪：“……”
储丹雪似乎也觉得自己不应跟一个伤者计较，松开手道：“你以后不要再这样。”
林胧明知故问：“不要再哪样？”
储丹雪：“你……”
林胧见储丹雪生气，也懂适可而止，毕竟将兔子惹急了可不是什么美妙的事情，她连忙倒下身，语气虚弱无力：“储姑娘教训得是……”
她脸色本就苍白，又身负重伤，储丹雪见了便不由得软下语气：“你好生修养，不要再折腾了。”
林胧假意咳了两下：“谢谢储姑娘的关心。”
之后林胧都没再惹事，储丹雪安心调息了几日，灵力恢复大半后，便迫不及待地四处寻找出口。
林胧懒洋洋跟在后面：“你这么着急出去做什么？”
储丹雪一面寻找出口一面回：“我有要事。”
林胧笑道：“既然着急，直接破开鱼腹不就好了。”
储丹雪极不赞同：“万物皆有灵，此妖修行千年，才有此道行，我与它无冤无仇，为何要杀它。”
林胧：“它都吃你了，要置你于死地。”
储丹雪：“那是我们先招惹它的。”
说罢她还回头看了林胧一眼，意思再明显不过：都怪你当初要招惹它。
林胧假意没看见，仍笑得明媚：“你连鱼都不忍心杀，为何要立志除尽天下魔修，我想不通。”
储丹雪简短回：“魔修杀人。”
“但鱼也要吃鱼呀。”林胧指着身后成山的鱼虾肉泥，“你看看，这一只鱼妖进食一次要死多少小鱼，这可比一个魔修一生杀的人多多了，你如果今天救了这一只鱼妖，那么往后就会有更多的小鱼死在这只鱼妖的口中。”
储丹雪闻言竟一时怔住，林胧的声音继续传来：“所以，你今天是选择杀这一只鱼妖，还是杀往后数以万计的小鱼？”
储丹雪回：“大鱼吃小鱼，弱肉强食，本就是自然存在的法则，我不应干预，但人吃人不是。”
林胧轻笑：“可是，人吃人不已经存在了吗？既然存在，那便是自然，修仙遵循天道，道法自然，你既然不干预大鱼吃小鱼，那么就也应不干预魔修吃人。”
此话在储丹雪听来，简直大逆不道，她愠怒道：“本末倒置，荒谬至极！”
话虽如此说，储丹雪的气息却明显有些乱了，她开始犹疑要不要斩杀眼前的鱼妖。
一旁的林胧感受到储丹雪气息的紊乱，殷红的嘴唇不自觉上扬了几分。
她很期待世人所说，心无杂质不染凡尘的神女储丹雪，究竟会作何选择。
她迫不及待地想要将储丹雪拉下神坛，这种感觉从未有一刻如此强烈：“你若不杀了鱼妖，你该如何出去？你若不出去，你要如何执行鹤归宗给你的任务？”
她在储丹雪的耳边叹道：“不过是区区鱼妖，又如何能同人相提并论？世人不会因为你今日杀一只鱼妖而责怪你，他们只会称赞你的英勇。”
林胧的声音慵懒缠绵，如同魔音在储丹雪的耳边萦绕盘旋，久久不散。
储丹雪也好似被蛊惑了一般，怔怔看着前面，那个鱼腹最为薄弱的地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