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四十四章 凝碧雪蘅

下工了，工人们领完了这一天的工钱，拖着疲惫的身子，三三两两地离了作坊。君庭和许云燕先去了趟街上，买了点菜，而后才回家。

许云燕系上了围裙，开始做饭，君庭也没闲着，在旁帮忙，陪着她说话。

“城主其实是个很和蔼的人呢，和我说了许多，还鼓励了我一番。”许云燕一边揉着面团，一边道。

君庭就问：“哦，她找你去，都聊些什么。”

许云燕就把中午时，和城主交谈的内容，讲述了一遍。君庭想了想，道：“眼下，她知道了咱们成亲的消息，对咱们来说，是件好事。”

许云燕不解，道：“这话怎么说呢？”

君庭道：“咱们刚来艾尔肯城时，险些丧命，她逼着咱们立刻成亲。如今，咱们真成亲了，她就不会怀疑咱们有二心了。”

许云燕琢磨了下，道：“是啊。成了家，就消停过日子了。看来，我今天无意间跟她说了咱们的事，还真对了。”

君庭点点头：“甭管怎么说吧，眼下咱们是安全的。”

许云燕道：“说到眼下，过了二月二了，就快开春了。我打算，把咱的小院规整下，开出点地方，种点菜。天天买菜，好费钱啊。”

君庭哑然失笑：“种菜？咱这个小院，巴掌大的地方。再说，也没地方弄土。即使有土了，菜种子又从哪弄。”

许云燕道：“咱们把柴禾规整下，能腾出点地方。土嘛，刘姐说，她有办法能弄来。至于种子，我想找高管事，或者城主，应该没问题。”

君庭道：“你别忘了，这是沙漠。今年冬天，下了几场雪，但之前，你回忆下，下过几场雨？”

“咱们每天水供应的很足，水车一会就来给送水了。我去买口大缸，多存水，然后我每天早起去浇菜园子。恩，就这么办，肯定行。”许云燕一边说着，一边仿佛己经看到了满院绿油油蔬菜丰收的场景，语气中都充满了欢悦。

君庭心中也泛起一丝温暖。这个小女人，现在全身心都在这个家上。曾几何时，这也不正是自己最向往的生活嘛。

太阳升起来了，又是崭新的一天。君庭和许云燕到达作坊时，冯志己经在了。这可是破天荒头一回啊。非但如此，今天的冯志，明显心情不错，跟每一名工人都亲切地打着招呼，脸上始终挂着微笑。工人们都纳闷，冯管事这是怎么了，发财了？媳妇给生个大胖小子了？

君庭收拾下，刚坐下，准备干活，冯志就来到了他身边，道：“怎么样，韩君庭，这活儿还干得惯吗？”

君庭虽觉得意外，但面上却很平静，站起身来道：“还好，干得顺手了。”

冯志拍拍他的肩膀，道：“这段时间，我仔细访听了下，你的确是把好手，建模这个活儿，干得不错。所以，我决定重新调你去里屋，跟你媳妇一组干活，你意下如何？”

君庭以为自己听错了：“冯管事，您说什么？”

“就是不让你干和泥这种累活了，去里屋，跟你媳妇一起建模。并且，之前给你的工钱，还照旧。你和你媳妇，一天能做出10个瓶子，就是2块钱。每多出一个，算3毛钱一个，你觉得怎么样？”

君庭心一动，冯志这个举动，因为什么啊？以自己对他的了解，他可不是个善男信女啊。而最难以理解的，他居然还用商量的语气。

见君庭呆愣愣，不发一言，冯志接着道：“韩君庭，我之前让你回来和泥，是因为对你还不太了解，你也别在意。我一把年纪了，最珍惜人才了。跟着我好好干，亏待不了你。”说着，又亲切地拍了拍君庭的肩膀。

君庭这才道：“谢谢冯管事的栽培，我会好好干的。”

“哎，聪明人，一点就透。好了，你这就进去吧。小顺子，带你韩大哥去洗洗手，然后扶着他进里屋。”

许云燕正在干活呢，一看君庭进来了，后面还跟着小顺子，有点吃惊。小顺子道：“韩大嫂，冯管事让韩大哥进来跟您一起干活啦，工钱照旧。这回，你们夫妻又能在一起了。”

小顺子今年才21岁，是冯志带来的。平时，他见谁都是笑呵呵的，也就是跑个腿，送个信，不多言不多语，所以，大家虽然都知道他是冯志的亲信，但也不怎么讨厌他。

许云燕应了一声，就将君庭扶过来，坐在自己的椅子上。待小顺子走了，许云燕小声道：“这是怎么回事？”

君庭摇摇头：“我也不清楚。先干着吧，晚上回家再说。”

这一天，冯志仿佛变了个人，跟谁都客气，不笑不说话，弄得大家心里都有点发毛。晚上下工了，君庭和许云燕做了11个瓶子，得到了2块3毛钱，这是他们最近一段时间，赚的最多的一天了。

走在回家的路上，许云燕抱着君庭的胳膊，还说起今天这个意外的调动。君庭道：“我现在也想不明白了。也许，昨天城主来了，对冯志进行了教育。所以，他洗心革面了，不敢那么放肆了？”

许云燕道：“肯定是这么回事。今天下班前，我听刘姐说，她今天也多赚了好几毛钱呢。哼，看来，还是城主有威严，那么奸猾的冯志，

不也服服帖帖的了嘛。”

此后一连几天，冯志都是如此，大家也就渐渐地习惯了。并且，不少人对他的印象都变了。有的就说：“看起来，冯管事这人也挺好。估计，前段时间他如此对咱们，是新官上任三把火，要立威。现在，目的达到了，人家也就恢复本性了。”

“拉倒吧，要我说，狗改不了吃屎，这老小子指不定憋什么屁呢。”麻子可不同意这个论调，私下里对工人们道，“你们来的时间短，不了解。冯志这人，老奸巨猾。我就从来没听说过，他有心眼子摆正的时候。”

麻子的话，君庭也往心里去了。但是，他想不到冯志能有什么坏主意。许云燕也道：“咱们干好自己的活儿，拿工钱，比啥都强，不用管那些。”

这一天，大家正在干活，冯志进来了，道：“大家把手头的活儿都停一停，我说过个事啊。”

工人们都不明白怎么回事，抬头看着冯志。

冯志道：“各位，这段时间，咱们做的瓷器，质量差点，无论是品相，还是规格，都有问题。大家都知道，咱们艾尔肯城的瓷器，一首以来，都是边境的香饽饽，靠的就是咱东西好。唉，我也愁啊。所以，请大家都加把劲啊，仔细一点，不能砸了咱这块金子招牌。”

“好，您放心吧，我们一定好好干活。”工人们纷纷响应。这几天，冯志态度转变了，大家也跟他亲近了许多。

君庭点点头，冯志是真意识到自己的问题了，在努力改进。这么看起来，这人行啊。自己原先对人家的看法，不对。看来，从今往后，看人不能流于表面，得深入接触，再做判定。君庭还做了一番自我检讨。

冯志接着道：“我琢磨了下，大家的技艺虽然很高超了，但仍然有不完善的地方。所以，我准备请出‘凝碧雪蘅’，让大家观摩，仿制。”

这一句话，底下轰动了，议论纷纷。君庭和许云燕刚来，他们不知道什么是凝碧雪蘅，但年头久点的工人却都清楚。

想当年，艾尔肯城的城主之所以决定在城中建瓷器工厂，以这行为根本，除了此地不缺原料，气候适宜外，最根本的原因，是因为一个人。

此人名叫关雪蘅，祖传制瓷的手艺。不知道城主怎么跟他认识了，在他的帮助下，建起了瓷器作坊。关雪蘅一辈子最满意的作品，有三个，包括这个凝碧雪蘅。他死后，三件瓷器精品，就成为三个瓷器作坊的镇店之宝。平时，都是包上黄凌子，供在后面一间专门的房间内。

这回，冯志说出要请出凝碧雪蘅，大家如何不吃惊。许多人干了好几年，也未曾见过这件宝贝。

大家都是干这行的，对凝碧雪蘅自然心驰神往。冯志一摆手，制止住了大家的议论，道：“肃静，肃静。这回，我可是下了重本了。希望大家都能认真一些，这可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啊。小顺子，你找几个人，把爪子洗干净了，带上手套，拿上我的钥匙，去后院请来凝碧雪痕，就放在中间这张桌子上。注意点啊，千万要小心。出了差错，你可赔不起。”

小顺子领几个人出去了，工人们都伸长了脖子，翘首以望。久负盛名的凝碧雪蘅，究竟是什么样子呢。

过了好久，就见门一响，小柱子当先推门，后面两名工人，抬着一个大木盒进来了。这木盒，高有一尺半，宽也将近一尺了。

小顺子让人将木盒放到中间桌子上，然后打开盒子盖，小心翼翼地捧出了一个瓷瓶。大家伙一看，不由地赞叹了一声，真漂亮。

就见这瓷瓶，也不怎么高大，也就半尺多的样子，大肚子，细开口，通体翠绿，但是，瓶身竟有不少白点，宛若雪花飘落。

这就是传说中的凝碧雪蘅啊，果然名不虚传。这造型，这上色，无一不巧夺天工。

冯志道：“看到了吧，多学着点。谁能仿制出这个瓶子，各方面最接近，我奖励10块钱。”

有人就道了：“冯管事，这好几道工序呢，也不是一个人能造出来的，钱怎么分啊？”

冯志道：“如果能仿制出一个精品，那么，从建模，到烧制，再到上釉，甚至连清理打磨的人都算上，每人10块，当场兑现。”

“哇——”底下又轰动了。10块钱啊，这是不少人半个月的工钱，这买卖可太值了。当即，有不少人就跃跃欲试。

许云燕小声对君庭道：“咱们做不做这个瓶子？”

君庭道：“咱们只是建模的，后面还有其他工序。只要有一个工序出问题，都白费。所以，与其仿制这个瓶子，还不如将那时间用在干活上，还能多赚点钱。”

许云燕一听，道：“说的也是，不理会这个了，干活。”

这一下午，还真有人仿制了几个。冯志对其中的一只瓶子，大加赞赏，当场就奖励钱了。领到钱的人，兴高采烈，自不必提。

第二天，又有人仿制成功了，就摆在货架上。冯志是真没说谎，钱往外扔的就跟流水似的，就连麻子都得到钱了。

许云燕看着眼红了，对君庭道：“我看了他们做的了，没一个规格正的，都有点小毛病。君庭哥，你要做一个，肯定差不了。然后，

我亲自监视着上釉，烧制。”

这时，麻子也过来了，道：“韩大哥，您那手艺，弄一个呗，反正不搭材料的，就当是玩了。”

君庭也活心了。是啊，他们说的有道理，一天就仿制一只吧，就什么都够了。

“君庭哥，咱们也做一个吧。我觉得，这个不难，就凭咱们的本事，肯定做出个好东西。”

君庭道：“好吧。不过，我不知道这个瓶子什么样啊。”

“这有什么难的。这个凝碧雪蘅，不光看，还能摸。刚刚，就有不少人伸手摸了下。走，我扶着你，你也摸一摸。”

君庭心说，这样最好，省得自己不知道从何下手。这阵，中间桌子旁正好没有工人观瞧，就小顺子在那看管，机会正好。

许云燕扶着君庭来到了凝血雪蘅前，道：“小顺子，我们看一看，摸一摸。”

小顺子笑道：“别人不行，你们夫妻还不行嘛，请吧。”这小子，嘴可够甜的。

许云燕小心翼翼地，将君庭的手拿到了瓶子上。君庭用手一摸，当时就赞叹一声，好啊。

这瓶子，入手的感觉竟有些发凉，太神奇了。君庭从上摸到下，又从下摸到上，心里有数了。

他收回了手，对许云燕道：“走吧，我知道了。”

可是，他转过身刚要走，就听“啪”的一声，凝碧雪蘅竟然从桌子上掉了下来，当时就摔个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