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四十章 出师未捷身先死
谁也没有料到,好好的一个小年夜欢聚,会变成周良和洪金发的送行会。城主显然是动了真怒,一甩袖子,回到自己的座位上,身子剧烈起伏,眼神凌厉,好似一把刀子。
这头,有人搭过一张桌案,摆上一坛子酒,两个大碗,还有一盘炖肉。高明叹了口气,走上前,给周亮和洪金发各倒了一碗,道:“两位兄弟,喝吧。喝了这顿酒 ,就上路了。对家里有啥遗言,赶紧留下,在座的都是至亲的兄弟,谁都能替你传个话。”
周良端过一碗酒,先递给了洪金发,然后自己才拿起了另一碗:“洪大哥,兄弟连累你了。这碗酒,就当我给您赔礼了。这辈子,兄弟我欠你一条命,还不上了,下辈子,兄弟做牛做马,也得将这份情还回去。”说着,扬起酒碗就要喝。
洪金发一只手端着酒碗,另一只手压住周良的腕子,朗声道:“周兄弟,你说的是哪里话。当初,我干这事,是心甘情愿的。唉,天意啊。我只恨,这事干的太晚,太迟。此番失败,你我二人死不足惜,就是可惜了······来吧,兄弟,你我共饮这碗酒,黄泉路上,也有个伴儿。干!”
这二人酒碗一碰,“咕嘟嘟”一饮而尽,然后哈哈大笑:“城主,请动手吧。”
可是,城主就坐在那里,没下令杀他们。她这儿不言语,其他人也不敢说话,现场一时间静的可怕。良久,城主才道:“周良,洪金发 ,听你们说话的意思,你二人可不单单是图财啊,还有隐情吧。说吧,究竟是因为什么。也许,我可以考虑放你们一马。”
周良哼了一声:“我们既然干了这事,就没打算活。多说无益,动手吧。”
城主道:“我原以为,你们都是顶天立地的汉子,没想到,居然连说句实话的勇气都没有,真让人可发一笑啊。”
周良脖子一扭,斜眼看着城主,没言语。洪金发一碗酒下肚,豪气大发,朗声道:“城主,此言差异。我们兄弟二人,连死都不怕,还有什么畏惧的。好,看在你10多年待我不薄的份上,我就跟你说了吧。”
“洪大哥,不可。”周良急忙制止道。
洪金发摆摆手:“兄弟,反正咱们今天都是死,还不如将实话都说出来,免得让大家以为,咱们两个真是贪财无义的小人。”
君庭在下面,心一动。他从一开始,就知道此事没那么简单。周良和洪金发,究竟有何目的呢?
就听洪金发道:“城主,想当初,我因犯事,走投无路,来到了艾尔肯城。您不但收留我,又给我娶了媳妇。当时,我就心里暗暗发誓了,这辈子,我的命就是您的了。无论何时,都不会背叛于您。”
“哼!说的比唱的都好听。我养了匹白眼狼啊!”城主狠狠地道。
洪金发没搭理她,继续道:“一转眼,我的闺女都15岁了,我来到艾尔肯城,16年了。我闺女再过两年,也该嫁人了,我给她选择个什么样的夫婿?与她同龄的男孩子,整座城里一个没有,因为比我来的早的人,几乎都没有子嗣留下。比她大的,都是后逃进城里的,哪个人身上没有人命官司,试问,我能放心将闺女嫁给那样的人吗?最主要的是,我是走投无路,被逼无奈才来到艾尔肯城的。我不想我的下一代,也困在这座城内,永远做一只井底之蛙,三岁就能看一辈子。在座的,有些人家里也有孩子,你们希望,你们的后代,也永远在这沙漠中生活吗?”
他这一番话,底下人窃窃私语,现场第一次乱了起来。
洪金发抓起酒坛子,又倒了一碗酒,一饮而尽,抹了一把脸,道:“我常年在外运送瓷器,见识过外面的花花世界,再跟艾尔肯城一对比,我们起码落后20年。城主,您救了大家的命,大家都感恩戴德。可是,您不应该将大家都困在这里啊。我和周良兄弟认识多年了,一次酒后,互诉衷肠,才知道他也存一样的想法。所以,我们就定下了一条计策,由我在外联系客户,由他制作精品瓷器,然后贩卖赚钱。我们的打算是,等攒够了钱,就想办法,将各自的家眷夹带出去,让他们在外能生存下去。至于我们两个,有机会,就跟着一起逃,没有机会,即使死了,也没什么遗憾了。这就是我们的全盘计划。”
周良这时道:“城主,洪大哥所言,一点不差。其实,我们两个并非反对您,您对我们的大恩大德,我们永远铭记在心。只不过,我们不想后代子孙,也困在城里,没有希望。”
“啪——”城主一拍桌子,又站了起来,大声道:“洪金发,周良,你们,你们真是没有良心啊。没有我,你们哪能活到如今,更别提什么成亲、繁衍后代了。既然进了我的艾尔肯城,就得受我的规矩。我问你们,可还有同党。”
周良哈哈笑道:“城主,您别费力气了。这事,就我们两个人干的,与其他人无关。”
“对!城主,我们对不起你,你随便吧。”
城主也知道,二人都是硬汉子,套不出更多内容了。她一挥手:“来啊,送二位兄弟,上路。”
西名彪形大汉,来到周良和洪金发面前,也没抓,没捆,轻声道:“二位,高升一步。”
现场人
看得清楚,西名大汉,分明眼中含着泪花。周亮和洪金发携手揽腕站了起来,先冲城主施了一礼,然后冲在场的众人鞠了一圈躬,道:“各位,我们走了。我们的家眷,就请各位帮忙照顾。将来,有一日,大家能出得艾尔肯城,定要到我们的坟头,知会一声。”
这二人说完,大踏步走了出去,始终未曾回头。不多时,一名大汉跑了进来,单膝跪地道:“报城主,周良、洪金发,己经,己经上路了。”
城主挥了挥手,让这人退下,然后道:“诸位,周良,洪金发,就是教训。日后,有谁胆敢逃离艾尔肯城,一律杀无赦。高明,替我好好款待大家,再派人给周家、洪家各送去500块钱。我身子有些不舒服,失陪了。”
城主再也没说什么,转身慢慢地出了大厅,身影有些落寞,整个人看起来,十分疲惫。高明一挥手,外面开始上菜。果然,都是好吃的,大块肉,大碗酒,每桌居然还有一大条熏鱼,这个可不多见。
高明十分殷勤,挨桌劝酒、劝菜。但是,经过周良、洪金发的事,人人心头都蒙上了一层阴影,哪还有兴致大吃二喝啊。所以,不多时,大家就都表示吃好了,要求告辞。
高明也没挽留,亲自将大家送到了大门口,这才道:“各位,命只有一次,千万不要开玩笑啊。”
众人都没言语,排队往前走。谁都家了,就自己离开。君庭和许云燕住得远,几乎是最后到家的了。他们拐进了胡同,回到了家中,先凑火烧了炕,水开后沏了壶茶,才对桌而坐。
“韩大哥,我总觉得,心里七上八下的,这么不踏实呢。”
君庭道:“你是被吓的。没事,什么都别去想,好好睡一觉,明早就好了。”
“我刚刚都被吓死了。周头要是供出了咱们,那咱们也就没命了。”
“不会,周头不是这样的人。再说,即使他说出了咱们,咱们也有答复。的确不知道他的计划啊,充其量,咱们就算是帮凶,罪不及死。”
许云燕拍拍胸脯道:“可惜了,周头那人虽然平时挺凶,但对手下人,还是不错的。”
君庭道:“是啊。不过,他和那个洪大哥,都太草率了。他们将这事,想的过于简单,谋事不周,才落这么个下场。”
“韩大哥,如果是你,你怎么办?”
君庭摇摇头:“我眼下也没办法。但是,我至少不会明目张胆地做这样的事。经此事,艾尔肯城,人人心里都不会宁静了。”
第二天上工,君庭和许云燕发现工头己经变成了那个姓冯志的老人。据麻子介绍,冯志本是城主几家瓷器厂的副管事。此一番,周良死了,他是临时来替一段时间。
果然,中午吃饭时,冯志给大家开了小会,先安抚,然后明确表示,要在工人中当中,尽快选出个工头。他毕竟年纪大了,没那么多精力了。
午饭后,麻子趁左右没人,来到君庭和许云燕身边,道:“韩大哥,大嫂,周哥事情败露,走了,我很痛心。今后,我就跟着你们干了。”
君庭压低声音道:“麻子兄弟,你别说笑了。周头在的时候,你就相当于副工头,现在,他走了,你应该扶正啊。”
麻子笑了笑,道:“韩大哥,虽然我比你来的时间长,但周哥说了,我就是五个捆一起,都赶不上你。韩大哥,我也没别的意思。我这人,脑子笨,想事想不明白。以前周哥在的时候,我就一门心思跟他干,什么都不用琢磨。这回他走了,我就决定跟着你了。放心,我肯定将你推上工头的位置,你就瞧好吧。”
他说完这番话,抬腿走了。许云燕凑到君庭耳边,道:“他什么意思啊?”
君庭道:“摸不透,但听他的语气,不像作伪。”
许云燕道:“韩大哥,你要真能当上工头,那咱们的日子就好过多了。”
君庭摇摇头:“我才来几天啊。再说,我还是个盲人,你见过有我这样的工头吗?”
下午发生的一件事,让许云燕知道,君庭离工头的位置,更远了。冯志在溜达时,看到君庭和许云燕共用一个模具,就是一皱眉。他就问君庭:“这是怎么回事?”
没等君庭说话,麻子跑了过来,道:“冯管事,此人叫韩君庭,一双手灵敏无比。周头在的时候,就让他和他媳妇一起工作,每天完成10个,就给2块钱,超过的,一个算3毛。”
冯志脸沉了下来:“这不胡闹嘛!我说,周良那个叛徒,还真会邀买人心啊。一个瞎子,能干什么,你当这是摆摊算卦呢。去,带他出去和泥。”
“冯管事,韩君庭真是技艺超群啊,再说,这是周头在世时许下的,怎么能说变就变啊。”麻子恳求道。
冯志一拍桌子:“麻子,怎么,你莫非是周良的同党吗?用不用,我将你带到城主那里,由她老人家发落啊。”
麻子气不过,刚要争辩,君庭急忙高声道:“冯管事,您息怒,我这就去和泥。大家都是一口锅里吃饭的,犯不着动那么大火气。”
君庭往外走,许云燕急忙过去搀扶。冯志瞪了麻子一眼,一摆手道:“都散了,好好干活。娘的,也
不看看自己算什么东西,胆敢在这吆五喝六的。”
这冯志,为人还真是刻薄。一下午,就背着手,溜达来溜达去,谁干的活,都瞧不顺眼,批评几句。晚上结算工资,君庭上午干的活都白费,就半天和泥的钱,2毛。许云燕一共赚了7毛钱。其他人,工资都比以前要少很多。
走在回家的路上,君庭和许云燕明显能感觉出气氛不对劲。街上巡逻的人多了,不说五步一岗,十步一哨,也差不多吧。他们二人随意买了点菜,没做停留,赶紧回到了家中。
此后一连几天,街上的空气仍十分紧张。腊月28,作坊终于放假了。
眼看着要过年了,君庭和许云燕上街去置办了年货,足足背了两大口袋。依着许云燕,眼下工作调动了,赚不了几个钱,就一切从简。但是,君庭不同意。
“你知道吗,眼下,咱们和麻子,都是上头重点怀疑的对象。所以,咱们必须一切如常,还得比其他人更加像要在这座城里扎根的样子,才能确保无恙。”
许云燕道:“城主早就知道咱们不想在这呆着,咱们这么做,不是欲盖弥彰吗?”
君庭道:“周良出事后,我一度很担心,但是,城主没找咱们的麻烦,证明此事她己经不记得了。现在,问题出在那个冯志身上。咱们得让他不再上去打小报告,才行呢。”
许云燕一吐舌头:“这些事情太复杂了,我可想不明白。韩大哥,你就负责想吧,我干点活就行。”
除夕了。一大早,君庭和许云燕就忙活了起来,贴春联、打扫屋子,炖肉······不亦乐乎。 上午时,高明、冯志带着几个人来了,给他们送了一条鱼,一块肉。君庭和许云燕自然千恩万谢,留他们喝茶。
高明道:“不喝了,挨家都得走动到,这是城主她老人家的意思。”
一切收拾妥当了,君庭拿出黄表纸,写下了父母、法显、邱中的名字,分别贴在墙上,然后在下面摆上贡品,烧香祭拜。
许云燕也跟着祭拜了一番,道:“这些人泉下有知,定会保佑我们的。”
除夕夜,团圆饭开始了。君庭和许云燕不知道,这顿饭,将改变他们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