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君臣暗斗棋局定
周稷生死了?!
那个替他在北边挡着金人铁蹄的,最硬最可靠的盾牌!
就这么…没了?!
“怎么死的?!”
萧逸珩的声音陡然拔高。
带着压抑不住的惊怒。
死死盯着沈听澜!
“谁干的?!是金人打过来了?!”
他虽然昏聩,但也清楚周稷生和光化军对大周意味着什么!
那道屏障一倒,金人的刀锋就能长驱直入!
到时候他这临安城的温柔乡,还能安稳吗?!
沈听澜四人相互极快地交换了一个眼神。
眼神深处,都藏着一丝了然。
来了。
果然来了。
陛下这副震怒的模样,是做给谁看呢?
难道我们不是一条船上的?
难道扳倒周稷生,不是您这位最大的主和派,一直以来或明或暗的示意?
如今事情做成了,您倒先摆出这副痛心疾首、要问罪的样子?
真是好手段。
这是要让我们几个老臣,把这口天大的黑锅给背上啊。
帝王心术,果然深不可测。
不过,他们也早有准备。
大周祖制,天子与士大夫共天下。
他们这些文臣领袖,也不是任由皇帝拿捏的软柿子。
但皇帝的面子,终究还是要给的。
沈听澜再次上前一步。
微微躬身,语气沉痛,“陛下息怒。”
“周大帅之死,非金人所为。”
“实乃…其部将禾吉,发现周稷生暗通金人,意图谋反。”
“为免祸及江山社稷,当机立断,将其…就地正法。”
他将早已准备好的说辞,不疾不徐地说了出来。
他把所有责任,都推到了那个新晋的虎威大将军禾吉身上。
当然,也间接将他们这些支持禾吉的大臣,摆在了维护朝廷、清除叛逆的功臣位置上。
萧逸珩死死盯着沈听澜。
胸口剧烈起伏。
暗通金人?
谋反?
放屁!
周稷生那头犟驴,恨金人入骨,怎么可能通敌?!
但他很快冷静了下来。
沈听澜这番话,堵死了他所有追问的可能。
而且,这似乎…也给了他一个台阶下。
周稷生死了。
盾牌没了。
北疆空虚。
这是迫在眉睫的危机。
但…如果周稷生是叛国而死……
那是不是意味着,朝廷一直悬而未决的议和之事,最大的阻碍,也就消失了?
萧逸珩的眼神闪烁起来。
愤怒渐渐褪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冷酷的算计。
沈听澜敏锐地捕捉到了皇帝神色的变化。
他知道,火候差不多了。
于是,他顺势抛出了真正的目的。
“陛下,周稷生此獠虽死,但其通敌之举,已令北疆军心动荡,金人亦对我朝猜忌日深。”
“为安抚北疆,亦为向金人表明我朝诚意,臣以为,当务之急,是尽快与金人达成和议。”
“如今,最大的阻碍已除,金人对周稷生恨之入骨,听闻其伏诛,定然欣喜。”
“此乃天赐良机,正是我朝争取和平,休养生息的最好时机!”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力量。
“而且,为了表示我朝议和的最大诚意…”
沈听澜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光。
“臣等已经命人,将周稷生的逆子,前光化军少将军周云礼,押解进京。”
“不日即可抵达。”
“待到秋收之后,与金使商谈和议之时,可将此逆贼,连同今年的岁贡一起,送往金国。”
“如此厚礼,想必…金人一定会非常满意。”
“我大周北境,或可换来数十年太平。”
萧逸珩脑子里嗡的一声,像是被人用重锤狠狠砸了一下。
荒唐!
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他胸口剧烈起伏,一股灼热的怒火不受控制地直冲头顶,几乎要将他最后一丝理智烧成灰烬!
他猛地抬起眼,死死盯住殿下站着的沈听澜。
那眼神凶狠得像是要将人生吞活剥!
他想拍案而起!
他想指着这几个自以为是的老家伙的鼻子破口大骂!
你们好大的胆子!
眼里还有没有朕这个天子?!
是谁给你们的权力,替朕做了这等决定?!
然而,那汹涌的怒火冲到喉咙口,却像是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冰墙,瞬间被冻结了。
他看到了沈听澜那张古井无波的老脸,平静得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他看到了户部尚书顾砚书微微低垂着眼睑,一副眼观鼻鼻观心的模样,仿佛周遭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他看到了礼部尚书裴墨渊那如同刀削斧凿般冷硬的侧脸,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刻板。
他看到了吏部尚书苏鹤隐那掩在宽大袖袍下的手,还有那张因常年咳嗽而显得有些苍白的脸,平静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他们…
这帮老狐狸!
他们早就串通一气了!
早就把一切都盘算好了,把所有的棋子都落定了!
从构陷周稷生,到扶持禾吉上位,再到如今拿周云礼做交易的筹码…
一步一步,环环相扣!
滴水不漏!
就等着他这个坐在龙椅上的皇帝,最后点个头,盖个章!
他猛然意识到一个让他遍体生寒的事实。
这大周的天下,这至高无上的皇权…
早已不是他萧逸珩一个人说了算了!
满朝的文武,尤其是以沈听澜为首的这些士大夫们,就像一张巨大而细密的蛛网,早已将权力分割蚕食,将他这个皇帝,牢牢地困在了网中央!
他想做什么?
他又能做什么?!
反驳?
质疑?
然后呢?
跟他们彻底撕破脸皮?
让他们联合起来,把他这个皇帝架空,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傀儡?!
一股从未有过的,冰冷刺骨的无力感,如同最深沉的夜色,瞬间将他整个人吞噬。
愤怒还在燃烧。
不甘还在心头翻滚。
但更多的,是一种面对现实的,屈辱的恐惧。
他再次看向沈听澜,看向这几个几乎掌控了朝堂命脉的老臣。
他们把所有的脏活、累活、见不得光的活,全都干完了。
然后,把那口“清除叛逆,拨乱反正,为国除害”的大锅,稳稳地甩给了远在北疆的禾吉。
顺便,还给自己捞了个“深明大义,维护江山社稷”的泼天功劳!
现在,轮到他这个皇帝,出来收拾残局,认可他们的“功绩”了。
真是…好算计!
好手段!
萧逸珩缓缓闭上眼睛,将眼底翻腾的所有情绪强行压下。
当他再次睁开眼时,那双眸子里,汹涌的怒火已经彻底熄灭,只剩下疲惫。
罢了。
事已至此,木已成舟。
再跟他们争执下去,除了自取其辱,还能有什么结果?
胳膊,终究拧不过大腿。
他疲惫至极地抬起手,朝着下方轻轻挥了挥。
那动作,轻飘飘的,却仿佛耗尽了他全身的力气,充满了难以言说的无力与妥协。
“就…”
他的声音干涩沙哑,像是被砂纸磨过。
“就按你们说的…去办吧。”
殿下四人,神色各异,但眼底深处,都几不可察地闪过一丝如释重负的轻松。
然而,就在他们以为此事已定时。
萧逸珩的声音却再次响起,这一次,虽然依旧带着疲惫,却多了一丝不容置疑的、属于帝王的坚持。
“但是。”
他稍微坐直了一些身体,目光如同冷电般,缓缓扫过沈听澜四人的脸。
“周云礼那逆子…”
“暂时,不必押解进京。”
他顿了顿,加重了语气。
“就让禾吉,把他关在光化城的大牢里。”
“严加看管!”
“等候…朕的下一步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