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鉴仙族季越人

第一千零四十章 阴阳之序

天色黯淡,灰风滚滚,紫黑色的玉珠在半空升腾,洒下如瀑布般的光华,飘荡在紫光福地之上,体型巨大、面目狰狞的恶鬼横在空中,负着巨大的车驾。

车前静静立着一黑衣男子,神色冰冷,天空之上的修武之星照耀,真炁之光如同云彩一般衬托在他身上,宛若天神。

各色的神通交织,湘衣女子收回灵器,苍白的面色微微有了红润,隐隐去看另一侧的真人。

"也…也该收手了吧。"

另一旁的少年真人白光长纱,道袍玄纹黑云,白底金边,唇红齿白,默然不语,与天空中的杨锐仪对视着。

他一手拢在袖子里,轻轻拍动:

"回来罢,望月湖之事不在一时。"

一旁的孔婷云仍不知情,暗暗流转目光,去看两旁煞气滚滚的赫连无疆与慕容颜,发觉这两个外族同样沉默,静静等着局势变化,只有那横在空中的庞大金身仍在释放着千眼光华,将滚滚的黑云一一抵御住。

杨锐仪驾驭修武之光,在宋庭国土之上简直等同四神通的大真人…一位阴司遗族的大真人,恐怕不是我等能拿下的。”

这场大战惹得一片狼藉,孔婷云都不须看,刚刚有些起色的玄岳门必然是损失惨重,可她没有半点话语权,也没有不打的可能:

'宋庭要隔江而治,就不可能放过玄岳门,治玄榭要名正言顺抑制南方势力,也绝对不可能放过我…"

孔婷云知道自家长奚真人已经尽力了,可平心而论,落到她手里依旧是更加糟糕的局面,她心中甚至有些自嘲的讽刺:

"如今虽然是在刀山上走,起码有路可走,哪一天南北不斗了,治玄榭的人手回了稷中,不再重视江北,反而有得我恐惧!”

她等了好一阵,这才听到一旁的戚览堰笑盈盈地道:

“杨判的手段果然厉害,名不虚传,不过立国,便能感应修武--劳烦杨大人走上这一趟。”

杨锐仪立在鬼车之上,看着他的眼神则多了几分轻蔑,冷冷一笑,静静地道:

“卫悬因是钦点的治玄主,如是他在此,

这话也容得说一说,你戚家燕赵之贰臣,你戚览堰山间一小修,若不是攀上了治玄,也不过又一公孙碑,还有资格点评我阴司大人物的手段??”

他淡淡地道:

“落霞主仙道之事,如今的确风光,却也不要忘了谁家主死,妄议幽亡之事,是不打算给自家留退路了。”

这一句话骂的恰到好处,威胁又把握在点子上,戚览堰的笑容渐渐淡了,怒气压在心中出不来,只咬牙不语,看得一旁的慕容颜心中发寒,手中握着的棍慢慢调转,叹起来:

"这杨锐仪也不是个善茬,阴司超然物外,从前哪里有过这种威胁的话…叫姓戚的下不来台…"

这慕容家嫡系肥大的脸庞颤动,双眼微微一眯:

"兴许是因为真炁之事杨氏的地位提升不少…"

戚览堰不作多言,拂袖而去,一众北修一同退去,杨锐仪仍立在鬼车之上,立刻有一剑修驾风而来,在车前行了礼,道:

“多谢大人驰援!”

杨锐仪扫了他一眼,身形已经消失不见,留下一道淡淡地声线:

“戚览堰还想拖问题在庭州,真人守着此处,我当即驰援魏王。”

一旁的宁婉急急驾风而落,面色略有些苍白,听了这话一点头,暗暗松了口气,杨锐仪则踏入太虚,气势汹汹的狰狞鬼车横扫而出,眼前已是一片血海的江面!

整片江岸红盈盈一片,沙砾在夕阳下透着黑红色的晶莹的光彩,尸骨与断剑铺满了岸边,那几座山峰倒塌了,露出黑褐色的岩石。

一座巨大的、纹路分明的金身残躯倒在江岸上,如同一座连绵起伏的山丘,了无生机的双眼直勾勾的望着天空。

在金身跪倒的正前方,一座横绝天际的天门正立在地面上,洁白晶莹的光彩不再闪烁,而是血迹斑驳,坑坑洼洼,在战场之中如同一座古城楼,显得更加威严了。

"庭州损失不小。"

如果说山稽一带的大战更像是南北仙贵的博弈,点到为止,北岸的厮杀才是真刀真枪的搏命拼杀,血流千里,这狰狞的鬼驾横在空中在夕阳中反而显得相得益彰。

杨锐仪暗暗叹息,踏步而下。

青年单手持戟,拄兵器而立,一身黑金色甲衣上的麒麟纹路已经暗淡下去,坑坑洼洼满是劈砍的银白色痕迹,身后的王氅满是裂口,在风中轻轻漂浮着。

李周巍抬起眉来,那双金眸依旧锋利,只是巨大的伤疤从他的的额头贯穿鼻尖,再延伸至下巴处,露出彩光流淌的白骨,伤口处的晞炁正在被迅速逼出体外,一点一点合拢。

杨锐仪驾神通而下时,这位魏王正解下满是银白色劈砍纹路的臂甲,伸展白骨森森的手臂--显然是刚刚装上去的。

杨锐仪在阵前高高在上,此刻却一时尴尬了,不知如何开口,好在李周巍抬了抬眉,笑道:

“多谢杨大人。”

杨锐仪深深地凝视他一眼,摇头道:

“庭州的事情,是我宋庭的失算…”

这帝裔大将军解了氅,披在青年身上,氅上的片片青色光芒顿时亮起,有『角木』之辉撒下,杨锐仪又从袖中取出玉盒来,沉声道:

“你伤得实在太重…先服下罢!”

李周巍伸手接过,微微掂量,便知道里头是什么了。

"【晚穗金枝】…绝迹的角木资粮…"

【晚穗金枝】是『角木』之宝,虽说是资粮,稀少程度堪比灵物,整穗服下最佳,是生死人,肉白骨的好东西,李周巍挑了挑眉,答道:

“劳烦大人牵挂,我已服药。”

公孙碑手中的晞炁灵宝的确厉害,灵台镇压之下,他的神通大大折损,法力消耗也倍增,那灵台自带的两道短戟更是阴毒,可以破开明阳神通,飞速穿梭!

哪怕他有仙鉴探查,却有明相、公孙碑两人在旁,常常察觉到此器,却没有余力反应,此物不但威力极大,一旦被击中,便有晞光汹涌,如毒蛇一般蔓延在躯体之中。

所幸乌魄魔罗法身能化解晞光,李周巍借此以海量的神通法力镇压…便更难抵御围攻,由此便陷入了更恶劣的循环…若不是箓气【明彰日月】感应命数源源不断为他提供法力,恐怕早就栽在此处了。

"我神通法力本就异于常人,加上【明彰日月】辅助才苟延残喘,换一位紫府中期的明阳修士被镇压在此处,业已身亡,逃也逃不出去!?"

哪怕李周巍撑了下来,如今体内也已经是

一团乱麻,晞光之毒在每一寸法躯之上流淌,只能凭借浩荡的法力强行镇压,迫使受伤之人无法腾出手来恢复伤势。

晞炁对明阳本源的伤害实在可怕,李周巍的伤势很重,也是实打实的伤及根本的重伤,他却并不急切。

无他,随着众修退走,『君蹈危』的神妙正在以一种不急不缓的速度复苏!

正是蹈危功成之效!

"倘若是单打独斗还好,一众修士围攻我一人,【白麟命数】已经加持到极致,九成圆满,又让我蹈危功成…应合神妙!"

这『君蹈危』的响应复苏同样以额外九成功效回馈,更加重要的是箓气【明彰日月】!

性命寄于一府,先是大大减弱了这些看似致命的伤害,而此战响应【攻破神通、挫败魔释】,一同白麟命数感应,升阳府更是法力浮现,滚滚而来。

此刻他的升阳府中已经法力汹涌,神通灿灿,极为饱满,只是被他封在其中,晞炁之毒虽然克制明阳,可只要解决了法力上的大麻烦,自家有丹药在身,恢复也并不困难!

只是这些神妙或是被他封住、或是被他压制,皆不明显,又是白麟命数感应的结果,不

在寻常『君蹈危』中,杨锐仪显然也是不知道的,看得又是尴尬又是懊恼:

"才给人家封了魏王,出了门就叫人家守土重伤,伤了根本…固然是守庭州就是守李氏…可…可简直是将我杨氏的面子落在地上踩!"

"更不好给小妹交代了…"

这让他的目光多了几分阴郁:

"戚览堰…卫悬因…本以为治玄榭好歹是落霞下属,哪怕是天下有针对明阳之事,也不会头一个出来鼓动…吃相未免难看了些!"

杨浞成了宋帝,许多举动杨锐仪是管不着的,也只能当做看不见,可戚览堰的举动无疑让他很是不满,暗暗眯了眯眼:

"等着罢。"

好在李周巍并未让他继续尴尬,轻飘飘收了神通,抬起手来在面上轻轻一拂,所有伤势与异状都消失不见,恢复那副威风凛凛的模样:

“请。”

……

大赵。

明月光辉,照得海面上银光闪闪,白衣男子立在漆黑的海崖上,负手而立,一言不发。

过了一阵,便见着幽幽的幻影在山间漂浮,在山岭夹缝之中浮动了几下,显化为一女子,却披着男人的衣物,怀里抱着酒壶,软软的跪坐在山间,袍子底下撒出一片虫蛇,发出稀稀疏疏的响声。

她的喉中发出一阵笑意,幽幽地道:

“国师好兴致,孤身赏月。”

卫悬因转过头来,居高临下地望着她,淡淡地道:

“宗常侍有何贵干?”

此女正是宗嫦!

两人的身份特殊,都是天下闻名,一位是大赵国师,持正以仙道修行『厥阴』,一位是弄权的内侍,以邪门外道修『厥阴』,一高一低,竟然颇为和睦。

宗嫦眯了眯眼,饮了酒,幽幽地道:

“我方才得了消息,听说南北一场大战,岸边死了好些人…这样好的事情,大人有了消息,竟然也不肯分我一分?再添个我,事情只会好不会差…”

卫悬因摇头叹气,听出她话语中的讽刺之意,并不回答,听着宗嫦突兀地道:“戚览堰是得你授意?刻意针对明阳…为诸家之先,倒也是胆大。”

卫悬因淡淡地道:

“不知是谁家手笔,道友误会了。”

同为『厥阴』,却走了完全不一样的修行路,卫悬因对她没有太大异样,宗嫦却极为妒恨他,眼波流转,答道:

“你我都修行『厥阴』,在此处总有些利益一致,何必欺瞒我。”

卫悬因沉默地看着她,良久道:

“魏李的道路辉煌,帝君也值得敬佩,可祂大兴人道,与仙道相悖,自从祂起,厥阴明阳便又有了偏移,你说利益一致,我看不尽然。”

这男子站在月光之下,显得雌雄莫辨:

“我拟持『厥阴』之正,兴复阴阳相济之功,恢复李乾元所毁的道业…如果凭借毁坏明阳而登位,必然重化百邪,成就魔道--我并无此心,你不必再问。”

宗嫦冷冷一笑,答道:

“你好大的心,你想仅凭自己的本事证出“厥阴”?一口气证得光明正大,不去攀附阴阳颠倒、纲常粉碎的位格?那也要有那本事才是!?”

她笑道:

“『明阳』降世,白麟成与不成,几位大人不算关心,也默许投注,可诸法相、诸世家、诸仙门各有立场,山上既然没有发话,便各凭本事。”

“我不管你什么持正不持正,有没有那个本事,我且问你一句,如若李周巍神通俱成,冲击果位,取代明阳帝君,从此明阳复兴…诸位大人能不能忍不好说…你卫悬因能忍么?!”

“果真是天下明阳复兴大势,明阳在位而厥阴失序,必然重新回到魏国当年的景象,厥阴为卑,就是你口中的魔道了,你卫悬因真灵又是一介男身,李周巍能放过你?谈什么阴阳相济?有什么可能突破?送死还差不多!还须要我来提醒你么…”

这女子跪坐在地,自顾自地饮酒,笑道:

“山上如果在管还好说如今山上明明不管,你又是有野心求位的人,能放任这样一个不稳定的、可能毁掉你所有登位可能的人一路走下去?”

“如今…如今戚览堰处心积虑试探,已有毁坏明阳之心,是冒着身陨的可能在替你处理,你卫悬因位处治玄,道行又高得可怕,倘若说你毫不知情,我是不信的!”